云光市的雪终于停了，深冬的第一抹阳光印在树梢，路灯下的长椅斑驳陆离。

周梦媛坐在阳台边吹着晚风，几条栏杆黑影照在脸上。

“为什么偏偏是俄罗斯呢？”

为什么偏是江秋情死的地方呢？

周梦媛伸出手挡住阳光，几缕柔软的光透过指缝印入眼帘。

叶顽帮她查了监控，在看着四人坐上飞往俄罗斯的飞机后，她一瞬间就愣住了。

为什么偏偏是俄罗斯？为什么偏偏周季慕筱都不在？为什么家里的阿姨司机也都不在？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周梦媛离开阳台绕进房间，在柜子最下面的行李箱里摸出一个东西，随后关上了灯。

“以前派人跟踪我，现在安摄像头。你就这么怕我死啊？”周梦媛将手里的摄像头探测器打开，随后在房间里一一排查。

饶了一圈后，周梦媛将探测器举高对准天花板角落。

亮了。

这个位置刚好不好避开了床，正正对准房门前的空地。

也就是说，那晚，他们看见了。

“……”周梦媛垂下手，转身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根簪子。

她捏着簪子不断扎着，直到把墙纸、墙皮全部弄下。再次将探测器举起，没了。

走出房间后周梦媛仔细想了一下，她拿着探测器在走廊不断排查，连花盆里都没放过。

“房间一个，走廊两个，客厅三个，厨房两个，阳台…一个。”周梦媛气笑了，她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内心已经很平静了。

毕竟房子这么大，能藏的地方肯定多了去了，光是找到的就有七个那一共的，得有多少？

“喵呜。”猫叼着一个玩偶跳上沙发，摆着尾巴来到周梦媛面前。

周梦媛眼睛一瞥，看着那个项圈，慢慢伸手摘了下来。用探测器一看，的确是个微型摄像头。

“周季，你真恶心。”

空旷的别墅里断断续续传来琴声，那琴声尖细沙哑像是坏掉般刺耳，可是仔细听，那曲子是一首情歌。

周梦媛弹奏着，眼中那抹黑再次没了光芒，她不哭不闹，像个没感情的娃娃，只是手腕上的链子淡淡发着光，隐约才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

一曲毕，她靠着钢琴点燃一根烟，烟头的微光在暗处是那么亮，像是一盏灯，也像最后的一点信任。

一支烟很快燃尽了，那微光彻底消失。周梦媛起身背起早已收好的书包，她挎上那把吉他抱着猫走出了别墅。

“别来烦我。”

这是她留给周季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抱着猫来到墓地，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我又来了。”

“照例没给你们带东西，气不气。”

“我记得上次奶奶说，想你们了就回去，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可能早就不在了吧，毕竟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周梦媛心平气和说着，墓地外的车亮了亮灯。

“小姐！”李广龙焦急喊着就要跑过来。

“你别过来。”周梦媛站起身掏出手机，她笑着用力一摔，手机立马四分五裂。“送我去县里。”

李广龙低着头慢慢为她打开车门，默默定好目的地后，发动了车子。

从市里到县里的路不算长，大概半个小时便能到。可李广龙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是内心的愧疚和懊悔还是对周梦媛有了感情。

一路上两人没说一句话，唯一的沟通是下车前的道别。

“梦媛，照顾好自己。”李广龙声音颤抖着不去看她。

“嗯，再见。”周梦媛抱着猫下车，她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人已经哭了。

她凭借小时候的记忆找到了幸福小区，可是以前繁华热闹的的地方现在却清冷无比。偶尔看到早晨起来扫雪的人也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根本和记忆里的不一样。

“哎哟，这是不是梧桐啊？”一个老奶奶佝偻着背走了过来，她围着粉头巾穿着花衣裳，脸上是松弛下垂的皮肤，“好多年不见了长这么高啊，还记得我吗？”

周梦媛弯下腰想了想道：“您是……杨奶奶吗？”

“哎哟哈哈哈哈是我是我，怎么，这次不叫我金元宝奶奶了？”杨奶奶笑着伸手点了点周梦媛的鼻尖。

小时候周梦媛每次到杨奶奶家玩都是看她叠金元宝，那时候她以为杨奶奶可有钱了，所以就叫她金元宝奶奶。大些了才知道奶奶姓杨，可是因为叫习惯了便一直叫着“金元宝奶奶”。

“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吗……杨奶奶，我奶奶最近怎么样？”周梦媛笑着问。

杨奶奶抿着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后拍了拍周梦媛的手：“她啊，得了什么阿尔兹海默症，现在连我都认不得。”

“……杨奶奶，那她现在在哪呢？”周梦媛微微皱起眉头。

“应该还在睡觉，上次我们姐妹几个给她请了一个护工，结果她把人家打跑了，现在没一个护工敢来。平常啊我们姐妹几个就做好饭给她送去，也会带着她下来散散步，可是没走几步她就要回去，说要做饭给儿子吃。哎……我们也不好打击他，只能让老秦儿子每个月来看看他装作是秋情。”杨奶奶说着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当时让她多生几个她不听，现在好了，没一个人来养她……”

周梦媛默默听着已经愣住了，肩上的猫叫了一声，这才把她拉回来。

“杨奶奶，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好好照顾奶奶的，您们别担心。”周梦媛笑着拍拍她的手，“现在天冷，您早些回去吧，别生病了。”

“好好……好孩子，没白养你，真懂事……素银有你这么个孙女真是值了。”杨奶奶欣慰的笑着转身，“还在四单元301，你快去吧，孩子。”

周梦媛点点头抱下猫：“好，杨奶奶再见。”说完朝着四单元走去。

这个小区电梯很多年没修理过了，连里面的灯都是坏的，因为总楼层也不高只有五层装了也没人用，所以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周梦媛上楼去到三楼，这里一梯两户很好辨认，301就在左手边。

咚咚。

周梦媛敲了敲门，随后又叫了一声：“奶奶，你在家吗？我是梧桐。”

咔嚓。

门立马打开了。

素银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慢慢出现笑容：“梧桐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奶奶给你做了好吃的，快来快来。”她的头发花白，脸上是灰白色的皮肤，那些雀斑皱纹现在很明显。她那副银耳环已经戴得发黑，牙齿掉的七零八落说话也不清楚甚至颤抖得很。身上那一件咖啡色毛衣起了很多毛球，甚至还挂上了其他颜色的毛线。一看就是穿了很久很久。

“奶奶，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周梦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难过，尽量保持得日常一些。

“啊？你说什么，奶奶年纪大了有点听不清。上次去做了一个眼睛手术不知道是不是医生把我耳朵刺穿了，现在根本听不清哎。”素银眨巴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周梦媛肩膀上的猫，“梧桐啊，你咋长这么多毛呢？等过几天奶奶给你洗洗，别打结了。”她说完便扶着鞋柜往里走，时不时转头来看周梦媛跟上没有。

周梦媛笑着关上门，她一步便追上了素银，可是没有越过她，只是默默跟在她后面走。

“梧桐啊，你先坐，我去给你包饺子，吃你最喜欢的白菜猪肉馅……到时候吃不完了再炸一炸，那样你最爱吃。”素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她捏着转身自豪的道，“你看看，这是你爸爸，小时候拿的……拿的一等奖，我教的，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周梦媛凑过去看，那上面写着“恭喜江秋情小朋友在秋季文艺表演活动中获得小小音乐家称号。”

素银笑了一声，满意点点头就坐了下去，她伸手拿过一件毛衣顺着上面的纹路慢慢抚着，显然忘了包饺子。

周梦媛将书包和吉他放在沙发边，随后走到素银身旁坐下：“奶奶，你要小猫吗？”

“嗯？什么，什么妖？”素银一脸认真的问道。

“猫，小猫。”周梦媛拉过她的手放在猫身上，“猫。”

素银笑着恍然大悟，她拍拍猫屁股抱了过去：“哎哟这么重啊，叫什么名字啊？”

“叫……云随。”周梦媛无奈的笑着，语气也低落几分。

“云随，好听。是秋情起的吧？”素银转过头问。

“是……是他取的。”周梦媛笑着道。

“骗人。”素银傲气的转头，她摸着猫嘀嘀咕咕，“秋情死了六年了，他难不成还会回魂啊。”

“……奶奶，你还记得？”周梦媛有些担心，她凑到素银面前声音柔和。

素银“哼”了一声，随后才道：“怎么不记得，客死他乡多长时间才被送回来，现在就这么躺在一个四四方方小盒子里。那么大一个外人啊，就这么个小盒子就装进去了……”说到这她哽咽了，她强忍着泪水拍拍猫，抬手擦去眼泪后就呆了。

“奶奶？”周梦媛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素银一脸好奇，她低头看看怀里的猫，连忙抱起放到了一边，“晚客呢？他不是要来娶我吗？人呢。”

周梦媛笑着坐到旁边，她皱着眉头道：“奶奶，我是梧桐啊，您不记得了吗？”

“梧桐？谁啊，你私闯民宅我要去报警抓你。”素银说着就要拿苍蝇拍打周梦媛。

“哎……我走我走。”周梦媛连忙开门出去了，现在算是知道那个护工怎么被赶跑的了。“猫？还在里面。”

周梦媛打开门想进去拿猫，却发现素银抱着猫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