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听抬眼看去。
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姒酉挟持着霍宵，一手在他丹田，一手持剑架在他脖子上，神色狠厉，却露出笑容：“我们最好先冷静一下。”
盛云听垂眸瞥了眼纪久，抓着他手腕将人掀翻倒地，卸了胳膊的同时一脚踩上他胸口。琼妃泛着寒气的剑尖紧随其后，直抵其心口。
霍宵不知哪里伤着了，血从垂下的衣角滴落，像催命的音符。人看着昏昏沉沉，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盛云听盯着对面，刚刚打向纪久的三颗珠子在她周围无规则地绕来绕去，两两间似有电光相连。
“你不是姒酉。”
这个人虽然和姒酉长得几乎一样，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场完全不同。姒酉妖媚，而此人更加阴狠，更像婵多给她的感觉。
“你是谁？”
“你倒是敏锐。”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盛云听，被拆穿后索性不装了，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傲慢，“叫我姒酉也行，婵多也行，随你便。”
此时的盛云听还不知道神族普遍不会主动告知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在他们看来只是“容器”的肉体凡胎，更不配知道祂们的名。
但她听得出来对方傲慢之下的蔑视。
小黑在识海里翻了个身，喵呜喵呜叫了两声，道出对方来历。
左耳的蓝晶闪烁，也想提醒她的孟无衣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截断。
盛云听看了眼天，又看了眼姒酉，冷笑一声嘲讽道：“西王母吗？素质也不怎么样。”
“听说神不可以擅自进入人间，您又是婵多又是姒酉的，别是偷偷溜过来的吧。”
骤然被看穿，那人表情一时间缤纷变换。
虽不知她为何会露出愤怒又憎恨的表情，但盛云听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接着嘲讽：“嗯？怎么还急了，冷、静、一、点。”
说完，她顶了下纪久，剑尖顿时刺入他心口。
“换。”
霍宵的情况看上去不能再耽搁了。
盛云听果断提出交换。
姒酉反倒后退一步，妩媚的笑容里点缀着令人不适的算计：“急什么？”
她抬了抬下巴，看向盛云听腰间：“换也行，用龙骨换。”
盛云听沉默。
纪久想要龙骨她理解，毕竟是自己又爱又恨的亲爹，换成是她也会拼命想拿到。
但姒酉要它干什么？
她不是他的手下吗？竟然会放弃纪久选择要龙骨？
“你要龙骨做什么？”
“这就轮不到你操心了。”
“不给。”
“人和龙骨，你只能选一个。”姒酉笑眯眯的说完，脚一抬，踹在霍宵膝窝上，直接把他踹的跪倒在地。
这个人，不如姒酉貌美，更没有婵多奸猾。她未曾想过盛云听现在大可以一剑捅死纪久，然后上去和她抢人。
盛云听紧紧盯着姒酉，手下用力，长剑进一步刺入纪久的心口。
对方毫无反应，隔岸观火般看着她动手。
盛云听犹豫了。
她不信姒酉的说辞，或者说，信一半。
龙骨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极其重要的，不过也不一定不救纪久。不管怎么说，纪久都是摘星阁阁主，有号令摘星阁众的能力，若是在这种关键时候死了，摘星阁群龙无首，功亏一篑的风险很大。
可现在只有他们四人，不管纪久死于谁手，姒酉都可以一口咬定是被天衍宗所杀，激起摘星阁恨意，自己抽身而出，很简单就做出狗咬狗的局。
“想好了吗？”盛云听思考时间太长，姒酉不耐烦地催促道。
盛云听没说话，只三颗珠子越转越快，隐约间似有雷声轰鸣。
姒酉摸不准她什么态度，沉默间，抓着霍宵脖子的手骤然化爪，将他喉咙刺个对穿。
霍宵喷出一口血，泼在身前雪地上，恍然一副腊梅图。
然而盛云听神色一变未变，甚至只是将长剑又往纪久心口里推了推，一点不见慌张愠怒。
姒酉双眼微眯，脸上划过一丝困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在等。
等地府的同意。
若是地府那边暂时关闭接收天衍宗亡魂的通道，霍宵就死不了。
霍宵不死，姒酉对她就没有威胁。
但她不知大庭帝君会不会同意她的请求。
不同意的话……
“三天。”蓝晶暗沉，但孟无衣的声音在盛云听耳边低低响起。
来了。
“三天内地府不接收天衍宗内任何亡魂。”孟无衣怕她没听清，甚至又强调一遍，“任何。”
盛云听眉头还未簇起，就听姒酉目光警惕问道：“谁？谁在说话？”
她听得见孟无衣的声音？
盛云听急忙敛眸掩下惊慌，不给她追问时间，一剑削掉纪久另一只胳膊。
紧接着，在旁人看来好似瞬移一般，她出现在姒酉身旁，一剑砍在她抓着霍宵脖子的手腕上。
寒光一闪。
鲜红的身影掉进雪堆，发出闷响。
盛云听接住霍宵，手搂住他的腰，偏头轻轻唤了一声：“霍宵？”
“嗯……”
霍宵眼皮颤了颤，他脖子上插着一只断手，发不出声音，只能气生浅应。
太快，盛云听的速度太快了，甚至还依稀可见踩着纪久的残影。
盛云听骤然发难，姒酉被打了个搓手不及。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到面前，身体好似被定住，只能眼睁睁看她削掉自己一只手。
“你现在还可以走。”盛云听揽着霍宵，横剑于前，“否则我不介意下一剑落在你脖子上。”
这番狠话并未对姒酉起到多大震慑，浓郁的黑雾裹住断手，随她的动作拉出长长尾线。
“刚刚你在同谁说话？”姒酉柔媚地转了转脖子，声音甜腻得恶心。
“同你妈。”盛云听一本正经地回答。
姒酉闻言笑起，上扬的嘴角又尖又长：“大庭郁没告诉你见到神明要怎么说话吗？”
她既已猜到刚刚说话的是地府官差，便也没必要再遮掩，只是盛云听懒得回这种问题。
她不想配合对方的表演。
傲慢的态度成功激怒姒酉，她气得一声冷笑，脸不自然的扭曲：“无知小儿，竟敢对神不敬。”
哔哔赖赖的没完没了了。
盛云听心底渐渐升起不耐。
要不是怕撤身时候被暗算，她早带霍宵走了，至于听她在这放屁。
一股寒气似刀直袭姒酉面门。
盛云听冷冷看着她，不耐烦道：“没话就赶紧滚。”
“你！”姒酉目眦欲裂，新生的手还没长好，伸着白骨就抓袭而来。
看来纪久真被放弃了，她宁愿费力教训自己都不愿带他先离开。
盛云听像堵墙一样将霍宵护在身后，用琼妃和三颗珠子一齐抵挡姒酉疯狂的攻击。
全力进攻下，她看出很多问题。
比如姒酉灵力比之前更盛，基本接近婵多的水平，但动作之间偶尔会出现莫名的卡顿，好像网速不好，收不到信号一样，给她找到不少机会，甚至打了几个比较致命的攻击。
盛云听想起玄牝环曾看着姒酉说她是西王母半身。
现今看来，这个西王母应该是将自己一分为二进入凡间，一个是姒酉，另一个是婵多。
如今她要恢复全身，于是将婵多和姒酉合二为一，而行动时偶尔的凝滞应该是合身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现象。
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双方都是招招死手。
盛云听要在西王母完成合身前将她杀死，否则此方世界中无人是她敌手，万千生灵只能静等死期。
琼妃被白骨手抓住，盛云听顺势换反手握剑柄，翻身至姒酉身后，紫电缠绕的另一只手作爪抓着她头顶用力向后一扯。
刺耳的啸鸣声骤然响起，尖锐得几乎要把人生生扯成两半。
姒酉一个头还在原位，另一个枯老的容颜以将近直角的角度向后弯折。
姒酉没想到盛云听能将自己合身撕开，惊怒之下竟忘了反击，等到想起时，又因半身撕裂之痛直接跪倒在地。
她怎么敢！
区区一介凡人，她竟敢撕扯神之身！
啸叫瞬间传遍整个天衍宗，嘶喊打斗声消失不见。宗门上下，不管人还是魔物，都被这叫声震慑的无法动弹，轻则头痛欲裂，重则心脉尽碎。
盛云听紧挨着姒酉，耳朵几乎立刻就被震碎。
然而尽管丧失了听觉，尖叫声仍深深刺进脑海，连带滔天的贪嗔痴怒怨，让她忍不住想把自己头掰下来。
琼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三颗灰白的珠子携风带电，疯狂的飞来飞去。
盛云听一双眼空洞无神，一只手扯着婵多，另一只手手缓缓放在自己脖子上。
“盛云听！”
轻凌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几道淡蓝色光芒从左耳蓝晶飞出，绕着她头转了两圈，钻进额心消失不见。
盛云听双目仍然空茫无神，但握着自己脖子上的手已松开，缓慢坚定地向姒酉的头而去。
“停手。”
伴随一阵刺骨萧瑟的秋风，少年音自高天落下。
盛云听被一股大力弹开，踉跄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没了外力撕扯的婵多，立刻缩回姒酉身体。
喉间的血再也压不住，一口喷了出来。盛云听挣扎爬起来，手一抬，琼妃飞回到手里。
她撑着琼妃站起来，抬头向天上看去。
阵阵发黑的视野里，白衣少年凭空而立，一缕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像尾巴一样在身后甩来甩去。
擦掉耳朵和嘴角流下来的血，盛云听开口，声音惫懒又嘶哑：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