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声惊雷。
紫色的电光像蛛网，将落入网中的猎物尽数捕杀。
千重人山倒下，露出后面的黑色人影。
盛云听抬眼，黑眸折射紫光。
两人对视，虽没说话，但剑拔弩张。
纪久眯了眯眼，只见盛云听微抬下巴，蔑视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身推着霍宵和祝云奚进了浮屠塔。
浮屠塔被雷电包围，试图突破的任何物体在靠近的瞬间就被雷电击穿。
“行了。”纪久叫停汝易安堆人命的进攻，命令道：“去找婵多。”
“遵命。”汝易安手搭上草帽檐，朝纪久点了下头后消失在原地。
盛云听和祝云奚搀着霍宵进到浮屠塔。
塔里空荡荡，没有坐的地方，她们只好把他放在地上。
“师姐，请你回避一下。”盛云听对祝云奚道。
祝云奚不知她要干什么，但也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不答应反而显得奇怪。祝云奚站起来，走到门边，背对他们站着。
盛云听扶着霍宵肩膀，将他半抱在怀里。
她之前就发现了，许是神格原因，即使不需要什么辅助，她的灵力很顺畅就能被霍宵接受。
“霍宵。”霍宵昏了过去，盛云听试着叫了一声，意外得到回应。她握住霍宵没握剑的那只手，轻声安慰道：“放轻松。”
闭眼吻上霍宵，灵力像开闸泄洪的江水一样朝他的丹田奔涌而去，枯竭的丹田肉眼可见的丰盈起来。
盛云听调动着体内的灵力，谨慎地引导它们流动。
不试不知道，除了灵力吸收如盛云听猜想那般顺畅，她甚至还能稍微控制霍宵的丹田运转。
这难道也是神格的原因？
不容她细想，霍宵已经恢复意识，她感觉自己的手被反握，紧接着被推开。
盛云听不理解他为什么拒绝，用目光询问。
霍宵避而不看，手握拳挡在嘴前咳嗽了一下，僵硬地道谢：“已经可以了，多谢。”
他不对劲。
但眼下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盛云听见他执意拒绝，只好点了点头道：“你们先休息，我去……调整一下。”
霍宵乖巧地点了下头。
这个词有些奇怪，但盛云听能想到的形容只有乖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霍宵，虽然很想捏着他的脸揉搓一番，但她实在有些疲惫，需要尽快吸收灵力，只得朝他笑了笑。
现世灵力稀薄，酆都大帝为让她行事方便，特地想办法，借用天罚之便，让她不管在哪里，都能吸收地府的灵力。
是以在外人看来她是闭眼靠坐在墙边休息，实则在疯狂吸收灵力。
由于受伤加给霍宵转移了一部分灵力，盛云听吸收转化的时间有些长，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悠悠睁眼。
身上的伤口和内伤愈合，盛云听手撑地，轻盈地站起来。
“师姐，霍宵。”她走到两人身边，朝他们略一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眼被自己砸穿的窟窿，虽阴云密布，但隐约能感受到天光渐亮。
“天快亮了，这么长时间，摘星阁那帮人估计也休整完毕，有些话我就直说了。”盛云听开门见山，直视着祝云奚的眼问道：“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师兄在哪？”
祝云奚特意将马脚半遮不露的，就是为了引她上钩，说不是早有筹谋她可不信。
祝云奚也没打算瞒她，“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筹谋布局。个中原委说来话长，全是我同圣上的私人恩怨，师妹只要相信我并未想过害你就行。”
“没想害我，还把我扯进来？”
祝云奚笑，“将你牵扯进来，一是我信不会对你有多大影响，二来，给自己找个保命牌，毕竟以我自己的能力，赢下今晚的概率太低。扯霍宵进来也是如此，我答应事成后将他的命牌还给他。”
“命牌？”
“嗯，凡三品以上官员，皆有命牌挂于皇家，牌碎则人亡，以表忠心不二。”
“可，霍宵和你不是堂姐弟吗？算家人吧？”
祝云奚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家人？皇家……哪有亲情？”
盛云听对他们的事不予置评，转头去问霍宵：“你要你命牌干嘛？”
霍宵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祝云奚看不过去，替他解释道：“他想跟你走。”
“？”盛云听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下子也说不出话。瞬间有一种自己是渣男，要拐黄花大闺女私奔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那师兄呢？你那句话我听见了，说是你让把白屿师兄给摘星阁的，这话什么意思？”霍宵的事暂且按下不表，盛云听问起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字面意思。为了提高摘星阁的……制丹量，需要提高灵力的吸收效率。白屿有神器樊笼，当年南域大妖天榕凭樊笼滋养百万顷土地上的生灵，我便向圣上提议，将白屿送给摘星阁以合作。”
“他救了你。”盛云听不敢相信一向以温柔示人的祝云奚竟然会提出这种建议。
“他当初不该救我的。”面具撕开后，祝云奚无所顾忌地表露自己真实情绪，“让我死在南湟境、死在纪久手底下，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了。可惜苏白屿提防我许久，最后还是败在自己的心软上。”
盛云听沉默，平静得反常。“他现在在哪？”她问。
“不知道。”
祝云奚回答的很快，干脆利索，盛云听相信她没说谎。
“你和摘星阁什么关系？纪久为什么指明要你？”
这次祝云奚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同摘星阁约定好，他们助我登上皇位，上京城的人便由他们随意处置。”
盛云听还在思考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旁边霍宵突然开口：“什么意思？”
祝云奚面露不耐，嘲讽道：“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听不懂别人说话吗？”
盛云听闻言怒火丛生，一言不合就要冲上去，被霍宵眼疾手快按下。
“你说的‘上京城的人’是什么人？”霍宵冷静的语气像是审问犯人。
“所有人。王公贵族，平民百姓。”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祝云奚笑眯眯地补充道：“除了国公府。”
“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好像我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一样。”祝云奚笑着摇头，嘲笑他们少见多怪，“你们怎么说也都五百多岁了，竟然还会为这些事义愤填膺。”
“这跟年纪有关系吗？”盛云听冷笑一声，失望的心情被愤怒掩盖，恨不得送她一个地狱下三道大礼包。
祝云奚懒得教他们道理，直接反客为主，问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你觉得我是疯了还是傻了，会告诉你这个。”
“只要利益一致，敌人可以成为朋友。”
盛云听一默，似夸似讽，“师姐还真是能屈能伸。”
“你，和纪久，你们两个是死对头，我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当然是谁能让我活下去我选择跟谁合作。”龙鳞已经完全消褪，祝云奚纤细白皙的手将袖口抚平，恍惚间盛云听似乎看到曾经那个优雅得体的云奚师姐。“比起与虎谋皮，我更想和君子结盟。”
盛云听嘴角提了提，似笑非笑，语气里夹枪带棒：“师姐真是会说话。”
祝云奚忽略她的嘲讽，平静地说道：“师妹考虑一下。”
盛云听从和祝云奚的斗气中冷静下来，思考她的话。
“你又不知师兄在哪？拿什么和我合作？”
“我和他结了阴阳咒。”
祝云奚的话像给平静湖水投下一颗石子，盛云听闻言下意识看了霍宵一眼。
祝云奚没错过这一细节，立刻猜到什么，短促地笑了一下，揶揄道：“你们也结了？”
“没有。”盛云听不耐烦地打断她，“结了阴阳咒又如何，顶多不过是和白屿师兄生死同命，但不论是我还是摘星阁，都不会杀师兄。”
“我以前觉得你是个聪明孩子，现在看来未必。”祝云奚似乎颇为无奈，“你就没想过利用阴阳咒牵引找到结咒的两个人吗？”
盛云听很少听到有人当她面说她笨，竟生出一丝尴尬和羞愧来。
“她又不了解。”霍宵适时开口，给盛云听解围。
祝云奚不屑地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没想到云奚师姐的真实性格这么狂拽酷炫。
盛云听不合时宜地开了个小差，她突然想到了当年在天衍宗上赏月饮酒，酒醉后的祝云奚和百里暄妍简直可以说是互换性格，她一直以为是醉酒发疯，如今看来，竟然是卸掉了各自的伪装。
“可以。”收回思绪，盛云听朝祝云奚伸出手，“合作愉快。”
祝云奚握上那只手，并没有出现松一口气或欣喜的情绪，只平淡地说了一句：“合作愉快。”
短暂握了一下，两人就松开了手。
盛云听看了一眼大门，问道：“他们能听见吗？”
祝云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纪久？不知道。你这雷声也挺大。”
是了，为了防止对方强行闯入，盛云听用雷电将整个浮屠塔包裹起来，是以低沉轰鸣的雷声不绝于耳。
“你打算怎么回上京？”祝云奚问。
盛云听闻言，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知道。”
正明宫内藏玄机，光殿顶的藻井和御台上的法阵，就颇有门道，祝云奚显然对那些东西了如指掌，否则不会设计借力杀了皇帝。
祝云奚闭了眼，安静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开口道：“我对浮屠塔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上京城内和黑城连接的‘桥梁’。”
“怎么过去？”
“不清楚，但正常来讲，塔内应该有作为‘桥’的法阵。”祝云奚抬头环视一圈，“这个浮屠塔外表看上去和上京城的一模一样，但我进过上京城的塔，里面有很多书籍和祭祀法器，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三个人同时开始沉默。
塔顶破开的大洞时不时往下掉碎渣，从洞中得以窥见阴云密布的天空。
激荡的雷声越来越响，笼罩着黑城千百年的云雾，似乎被劈开了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