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归一渡口下来时,盛云听有些震惊。
凌云宗竟然可以直接传送到上京城门口,简直可以说是恶狼睡在肥牛边。
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给摘星阁送人的正是上京城的食利者。
盛云听不敢耽误时间,万一引起巡逻士兵的注意怕是会惹来麻烦。她抱着白狼,往地上扔了两颗灵石,传送法阵立刻亮起。
既然是雪原狼,那把他送回生长地该是最好的选择。
从天衍宗再向西北走七八百公里,就到了雪原狼的领地。
雪山连绵起伏,风卷起冰雪,如云似雾。
大抵是回到故乡,盛云听给它输送灵力也变得顺畅不少。灵力像水流一样流入白狼的丹田,它胸口的伤肉眼可见地在恢复。
大概过了半天,白狼就醒了,但还不能站立行走。
“谢谢。”白狼低头,向盛云听道谢。
“不客气。”盛云听抱着白狼,一时不想撒手。天寒地冻的,狼的体温让它像汤婆子一样让人留恋。
“我不叫白玉,我的真名叫祁月。”白狼蔫蔫地开始说起它的过往,“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抓走了,一开始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后来被当作宠物送给达官贵人。我的这个名字是最先开始饲养我的人起的,她说我通体雪白,好像被摘下来的月亮。我虽然不记得故乡和父母的样子,但我记得天上的月亮。我很感谢她给我起的这个名字。”
“我的第一个主人,喜欢小孩子,灵兽因为生长比人缓慢,所以他养了好多灵兽,用丹药催我们化形,化形之后,会被他带到房间里。”
“我化形的时候,他遇到了些麻烦,打点关系时候,把我当礼物送给了出去。不过没待多久,我就又被送走了,这次是送给了公主。”
“六公主吗?”盛云听问。
“嗯。”祁月应了一声,陷在回忆里,“公主很温柔,但也很冷漠。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得体地保持着距离。我在公主身边生活了很多年,大多数是以狼身,偶尔会化为人形。慢慢的,我发现公主会盯着我出神,尤其在我保持人形的时候。”
听它说到这里,盛云听生出疑惑:“兽类不能改变自己人形的容貌吗?”
“可以,但我没变过。”祁月答。
这下轮到盛云听震惊:“你没有专门改变过自己的容貌?”
“没有。”祁月从盛云听怀里抬起头,看着她震惊的样子,眼中流露出悲伤,“你也把我当成苏白屿的替代品了吗?”
“不不不,我以为你为爱做替身。”盛云听没告诉它自己脑补的一出大戏。
祁月忽然自嘲一笑,“说来也是命运弄人。我以为公主喜欢我,未曾想过我只是某人的替代品。”
“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的?”盛云听问。
“有一次我受伤了,公主彻夜照顾我,抱着我一直哭。虽然隐隐感觉她不对劲,但我并未细想,沉浸在美好的幻象里。那天后来我精力不支昏睡过去,正常来讲是醒不过来的,可能是我太记挂公主了,她起身离去时我睁开了眼,看见她走到博古架旁边站了好久,打开了一道暗门。”
盛云听大抵猜到暗门里面是什么了,她垂眸看着祁月,静静听它继续往下讲。
“后来有一天,我趁公主出门,偷偷打开了暗门。暗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我顺着楼梯一直往下走,拐了很多弯,直到空气变得潮湿不堪,呼吸难耐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人。”
“苏白屿。”
“是。”祁月回忆着,“他被蛛丝厚厚裹成一个茧,只露出一点脸,但即使只看到了那么一点,我也知道,我和他长得很像。”
“蛛丝?”盛云听注意到祁月的形容,瞬间想到了樊笼。
“也有可能是长得很像蛛丝的什么法器,我不太清楚,也来不及细看,因为有人追来了。”
“什么人?皇宫里的守卫吗?”
“不是。虽然不知道从哪来的,但能确定是魔物。”祁月道,“我修为不高,没打过他,只能仓皇逃命。那个地牢很深,我顺着地牢一直往下跑,能感觉到魔气越来越重,但身后魔物追着我,我没办法往回跑,只能孤注一掷往前跑。”
盛云听思索着它的话,步伐不自觉变慢了许多。
“最后……应该是跑到底了吧,我看到一条地下河,就跳进去了,想着是死是活就这样吧,听天由命了。”
“你活下来了,恭喜。”
“谢谢。”祁月沉默片刻,忽然挣扎着要下去。“你把我随便放在什么地方,然后赶紧离开吧。”
“怎么了?”盛云听疑惑。
“灵宠身上都有追踪链,之前是公主不想同我追究,但这次怕是不会了。”祁月道。
盛云听听闻,眉头微蹙,问它:“怎么解?我给你解开。”
祁月摇头,“解不开,种在了丹田里,除非把丹田爆开,否则追踪链会一直伴随着灵宠。”
雪越下越大,打着旋从四面八方扑涌过来。
天色渐暗,白毛雪包围着一人一狼,眼看着要吞噬殆尽。
“穿过这个暴风雪,我把你放下。”盛云听撑起一道防护罩,顶风往前走。
“谢谢。”祁月被盛云听的灵力包裹着,没有沾染一点风雪。
“你叫什么名字?”它问。
“盛云听。盛世的盛,云朵的云,听见的听。”盛云听回答它。
“盛云听。”祁月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嗯?”盛云听被问得一愣,“我爹娘取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她本名叫程韵婷,嗯……也没什么特别含义,就是父母的美好期冀吧。
祁月反而一副明了的口吻笃定道:“有意义的,名字都是有意义的。”
盛云听随意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把你放在这里可以吗?”找了一处避风的山洞,盛云听把祁月放下。
“可以,谢谢。”祁月趴在地上,身体还有些虚弱,没办法站起来,“你赶紧走吧,再晚怕是有人要追来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盛云听皱眉,有点不放心。
“没关系,我休息好之后会离开这里,往北边的山里跑,他们抓不到我。”祁月道。
“你认得路吗?不是很小就被抓走了吗?”
“大概还有一点印象。”
盛云听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祁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洞口,安静地趴下,耳朵抖了抖,像小狗一样耷拉下去。
它说谎了。
它根本不记得山里的路,甚至连关于雪山的记忆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它让盛云听离开,自己等待死亡的到来。
盛云听残留的灵力逐渐稀薄,祁月慢慢感觉到了寒冷。风从洞口灌进来,钻过厚厚的白毛,侵入骨髓。
隐约中,祁月感觉自己好像穿过长长的时光,回到了小时候,风掺雪在平原山谷间吹嚎,圆圆的月亮高高悬挂在乌云之后,接受它们虔诚的跪拜。
盛云听回来,就看到祁月闭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她以为它死了。
“原来是昏了。”盛云听收回手,松了口气。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莹白的蚕布,边往祁月身上缠边确认道:“是这样吗?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缠的位置是丹田吗?”孟无衣也觉得有点不对。
“应该是吧……狼的丹田在哪?”盛云听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尴尬而无声地收回手。
“我哪知道。”孟无衣对她的尴尬还毫无察觉。
盛云听沉吟了一下,半信半疑地掏出眼镜,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
一边鼓捣眼镜,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它能有类似透视扫描的功能,可以让她找到祁月丹田的位置。
“嗯……是不是这个?”盛云听犹豫地点开一个选项的开关,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嗯?不是吗?”她左右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体在发光。
她又往祁月身上看,也看到了一些流光。
“这个应该是灵脉吧。”盛云听往洞口方向退了退,离祁月远了些,方便观察它的灵脉和丹田。
退远之后果然看得清楚了许多。
雪原狼的丹田在头和脊椎连接的地方,差不多是后脖颈那里。
盛云听看清后关掉开关,视野恢复正常。
她用蚕布把祁月的脖子缠起来,最后在胸口处打了个蝴蝶结。
“希望能盖住追踪链。”盛云听释放灵力,很快充盈整个洞穴,祁月无意识地运转丹田吸收着,呼吸肉眼可见平稳了许多。
祁月是在凌晨醒来的,睁眼便看到盛云听斜靠在洞口石壁上,抬着头看天。
它从地上爬起来,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缠了一圈布带。
“你怎么还在这里?”它问。
盛云听回头,“你醒了?”
祁月还有点没醒神,就听见盛云听道:“布条别拆,它能盖住你的追踪链,我在这待了两天多,没看到有人追来。应该是有用的。”
“谢谢。”祁月低头,发现她还给自己打了个蝴蝶结。
“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盛云听走到它面前,单膝跪地,“我趁你昏迷的时候把附近转了转,没找到雪原狼的踪迹。”说着,盛云听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同我结契约?就是普通的灵契,随时可以解开。这样一来我可以及时察觉到你的状态,二来你也可以直接吸收我的灵力为己用。”
祁月低垂着眼,“不必了,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做。”
盛云听无意干涉它的决定,只是以防万一,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要吗?”
祁月沉默。
盛云听见状,抬手起阵,两道金线分别从盛云听指尖和蚕布下钻出来,向着彼此而去,相接触的一瞬间连成完整的一条线。
灵契结成。
“好了。”盛云听拍了拍祁月的头,“我走了,你自己当心。”
祁月赶忙抬头,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慌乱,又急忙别过头看洞穴墙壁,同时结结巴巴问道:“你还会来吗?”
盛云听想了下,朝它笑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