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一个原本鲜活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要不是留存在每个人心里的记忆,就像不曾来过一样。
爷爷的遗体需要尽快火化,沈父老徐在悲痛之后强打起精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老爷子的后事还要操办,多亏了霍闻哲还能理智的忙前忙后跑上跑下。
一直忍着情绪强撑着帮忙的沈新环,在殡仪馆看着即将被推进去火花的爷爷,一瞬间再也绷不住了。
沈新环双腿发软,追了几步瘫坐在地上,泪水早已经决堤,哭得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那时候摔疼了有爷爷着急过来抱哄,现在爷爷再也来不了了。
她知道,这就是永别,可是怎么这么残忍。
霍闻哲心疼地抱紧沈新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想要为沈新环挡掉所有的风雨和伤害,凄厉的哭喊让他跟着红了眼眶,再铁石心肠的人看见这副生离死别也会动容。
沈新环,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生者不知亡者有多不舍,亡者不知生者有多想念。
办哀悼仪式的时候,亲戚朋友人来的很多,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感流泪,只是顶着一副极其疲惫的身躯麻木的迎来送往,流程式的收到各种宽慰的声音。
可是送走爷爷后,沈新环和爸爸去老爷子的住处,短短几天物是人非,看着一室的空寂,沈新环收拾着爷爷的遗物再都忍不住,压抑良久的情绪终于是决堤,抱着爷爷的衣物眼泪怎么都流不完。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
沈新环后悔的一点是,早知道这样就乖乖听从家里相亲,按部就班的工作结婚生子,早日让老爷子享受一下重孙的天伦之乐,这未尝不是一种孝顺,什么真爱,在这一刻和爷爷相比,真是微不足道。
但爷爷临走时说心愿已了,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沈新环又有了些许慰藉,只是她太想念爷爷了,逝者已逝,活人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父女两人仔仔细细将老爷子的遗物整理收好,这将是后半生怀念爷爷的精神寄托。
人不在以后屋里也没了人气,好像居住多年的房子也跟着主人去了,父女俩配合着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用白布盖上,这样可以减少落灰。
这扇门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启。
“爸,把爷爷这里的钥匙给我保管吧。”沈新环看着锁门的父亲,那背影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沈父吸吸鼻子,看了看双眼通红的女儿,犹豫了几秒还是把钥匙放在沈新环的手里,“隔三差五记得来给爷爷打扫打扫屋子,你爷爷爱干净。”
心总要有个寄托的地方。
回到家,老徐和老丁在厨房忙着,今晚一家人吃个饭,第一是感激霍闻哲和老丁,这两天多亏他俩帮忙,从爷爷住院到后事,霍闻哲包办了一切,第二,这俩孩子匆忙领证,说到底是一家人了,怎么样也得聚在一起先给孩子们简单庆祝一下。
“收拾好了?”老徐问。
“收拾好了。”沈新环看了一圈,没有见到霍闻哲的身影,没有心情多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现在感觉自己一整个气血不足的状态,之前上班当牛马,怨气虽然比鬼还重,但体力是相当好的,一整天高速运转都不觉得累,可是这段时间,她好像精气被妖怪吸干一样,特别疲惫,就想躺着,一动不想动。
就在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一双大手轻轻覆上她的脑门。
“嘶———”好凉的爪子。
“你来了?”沈新环看清是一身黑衣的霍闻哲。
最近都没有休息好,连带着人有点神经衰弱,老觉得能看见鬼魂似的,可是沈新环一点都不怕,最好能像那晚梦魇看见爷爷一样,她很想爷爷,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霍闻哲弹弹她的脑门说道:“起来洗把脸,要开饭了。”
沈新环近几天很是依赖霍闻哲,也没有那种一见面就掐架的气势了,要是没有霍闻哲,沈新环真不知道这几天要怎么度过。
一室的黑暗里,沈新环看着坐在床边紧紧挨着她的霍闻哲,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霍闻哲挑眉微笑,“咱俩现在可是合法夫妻,你要不要和我这么见外?”
他不说这事,沈新环都要忘了,对于这个身份的转换,好像霍闻哲不需要适应就接受了,而她依然云里雾里,时常忘记,提起来又瞬间心惊。
“我起来洗把脸。”沈新环刻意回避着这份霸气宣告。
霍闻哲看着她落败的身影,像只躲避猎人的小兔子,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跟着她进了卫生间。
狭小的空间顿时显得很拥挤。
沈新环一个劲地捧水洗脸,每个毛孔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压迫感。
“今晚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来接你。”霍闻哲高大的身躯依靠在门边,边说边环视着沈新环小小的卧室,盘算着有什么东西需要打包带走的。
一切尘埃落定,这些事情早晚得面对,可是沈新环还想存在侥幸心理。
“啊?明天吗?太快了吧,我还没和我妈说呢,我现在就搬过去跟你住不合适。”
霍闻哲熟悉她的小伎俩。
“我下午送阿姨回来的时候已经提前报备过了,她当下就同意了,夫妻分居本来就不合适,尤其新婚夫妻,更不合适。”
最后几个字霍闻哲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沈新环从镜子里看见那人脸上得逞又张狂的微笑,真是比见了鬼还毛骨悚然。
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今晚这场聚会,整个气氛怪怪的,大家伙都极力掩饰着悲伤,又得打起精神将气氛活跃起来,恭喜两个孩子领证结婚,以后和和美美的。
话题也有了生活的希望,只是在商讨二人什么时候办婚礼的时候,沈新环冷了场。
“婚礼的事情先暂时放放吧,爷爷刚走,我没有心情搞这些,等明年再说吧。”
霍闻哲适时站出来维护她,“环环说得对,总得有个过程,婚礼这事不急,好事多磨,等明年我们再商量办婚礼的事情。”
老徐和老丁相互对视一眼,老姐妹俩眉飞色舞的传递着眼神,在这个话题上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一桌人各怀心事,只有沈父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不知道喝了多少,借着酒劲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老徐虽然嫌沈父丢脸,但也知道为什么哭,只能由着他借酒撒疯。
折腾一晚上,沈父终于睡了,霍闻哲和老丁也回去了。
沈新环回到屋子里,安静的在床上发了半天呆,还是起身翻出两个大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咚咚——
“进。”沈新环停住手里的动作,看向推门进来的老徐。
“妈,您什么时候进我屋需要敲门了?”
老徐看着女儿不大的卧室,床上堆满了衣服。
“我帮你一起收拾。”老徐不理她话里的讥讽,自从她去沈新环公司闹了一场,母女二人再都没有心平气和的独处过,即使说话不夹枪带棒的,空气中也多了很多无形的阻隔,让人窒息。
老徐默默地帮沈新环叠着衣服。
“妈,我和霍闻哲结婚了,您开心吗。”
沈新环背对着老徐装箱,这句话憋了又憋终于是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老徐手里正叠着一件沈新环上高中的校服,从小到大衣服都是老徐给洗,上学时候穿的校服不管造得多脏,老徐都能洗得干干净净,再叠得整整齐齐给女儿放进衣柜里,一晃眼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平日里不住嘴的催婚,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心头又是那么的空落落的,父母之爱沉重复杂,但是天下没有父母是希望自己孩子不幸福的。
老徐鼻头酸酸的,轻抚沈新环的旧衣,女儿话中的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她麻木却依然能感受到疼,“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总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心。”
“您也知道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我和霍闻哲能过下去最好,要是实在过不下去,您会后悔拆散我和池谨泽吗?”沈新环手里收拾东西的速度加快,问的有多漫不经心,内心就有多恨。
此话一出,老徐不禁抖三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环环,别这么跟妈妈说话好吗?以后你就会明白妈妈的用意,你也会明白为什么和池谨泽不合适。”
说不明白的,在这件事上没有走过的路,无法切身体会,母女之间永远不会达成共识。
这是沈新环对老徐最后一个请求,“妈,现在我已经如你们所愿和霍闻哲结婚了,您答应我,今后不要再掺和我的人生,我工作最后的交接,您不要再管,以后走成什么样,我自己认了。”
“好。”片刻后,老许哽咽地答应。
沈新环到底还是心软了,她听得出来,妈妈哭了,但是她不敢回身,她现在倔犟着不愿意和老徐低头认错,怕忍不住撒娇,一撒娇娘俩就会和好如初冰释前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其实从内心是不想离开这个家,离开庇护自己多年的父母,如果这样,她更会后悔自己和霍闻哲草率的结婚,更加没有勇气告别依赖的地方。
这样也好,逼着自己长大,逼着自己离开。
“哭什么呀,离家这么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沈新环看不到老徐的眼泪,老徐也看不到她的眼泪。
“你要照顾好自己,成立自己的小家庭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离得近,但是总比不过和爸爸妈妈一起住,你和小霍要相互照顾,相互理解,再美好的爱情最终都会归于平淡,柴米油盐这才是生活,我们最终都是和一个人的人品在过日子,环环,你慢慢就会明白。”
在父母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孩子,母亲的絮絮叨叨寄托了无穷的牵挂,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没有谁会陪在谁身边一辈子,尤其是父母,老徐知道,是放手的时候了。
“我知道的。”沈新环起身收拾洗漱用品,“您平时多盯着我爸,别老让他喝酒,还有您得注意自己的血压,降压药得按时吃,有什么问题赶紧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就回来……”
母女之间哪有真正的仇恨呢,仇恨底下依然是汹涌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