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连续阴了几天,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这天清晨,林书禾正在宿舍里看书,这些天,每天下午沈老师出诊会带着她和唐荷,施针和艾灸,沈老师也会指导她们两个人实践。村里的人大多会同意让沈老爷子的徒弟给她们诊治,毕竟师父一直看着的。
宛城多山,平时沈老师还会带着林书禾和唐荷在附近的山采风,挖草药。但是真正有中草药种植生产基地、便于学习中草药炮制的地点还是距离比较远的在宛城境内的大别山地区。师徒三人甚至脱产了五天,离开白泽大队,就是为了通过实践,学习巩固本草经和中草药炮制技艺。
沈老师也说过林书禾和唐荷二人没有行医资格,要谨慎,她们都应了。为了解决缺医少药的困难,现在没有行医资格,不代表以后没有。更何况,几十年后,林书禾一样没有获得行医资格的时候,就在带教医师的遥控下行医了。行不行得通,还是由掌握解释权的人左右。无论是什么时候,林书禾始终坚守底线和原则,尊重生命和每一个人。
林书禾几人回到白泽大队时,已经开始进入了雨季,能外出上工的农活少了很多。
“书禾?在家吗?”
隔着雨声,院墙外传来大队支部书记江覃的声音。
林书禾抬头透过雨幕看见江覃撑着伞站在院子门外,木门敞开靠在院墙上,她看见江覃身侧貌似还站着一个人。
“在家呢,江覃姐,来了。”林书禾赶忙放下书,走到门口,从屋檐下拿起斗笠戴上,换上解放胶鞋,踩着院子里的石子路,走到院子外,随着靠近院子,她看见站在江覃身侧的竟然是齐铭,他正撑着伞,正是为江覃挡雨的那一把。
“齐大哥,你怎么来啦?”林书禾好奇的问着齐铭,眼神却在齐铭和江覃之间游走,看见江覃和齐铭相视的眼波,林书禾眼睛微眯“哦~,原来是这样啊。”
“你还笑话起你齐哥来了,”齐铭不在意小妹林书禾的调侃,看见身侧的江覃面色如常的还有点笑意,松了口气。
“书禾,齐铭不放心我有没有照顾好你,这不,我带着齐铭来看看,我有没有照顾好你了。”江覃声音带着笑意。
齐铭笑着看江覃说话,他把手里提着的包裹拿到林书禾面前,他说“书禾,你哥寄的,我顺路来送给你。”
林书禾来白泽插队几个月,常收到父母寄来的东西,有书、日用品,也有耐储存的奶糖之类的食物,都是父母对女儿的关爱,哥哥林书榆因为工作任务忙,偶尔也会寄包裹,但是一般都是她自己去公社邮局取。
林书禾赶忙接过齐铭手上的包裹,齐铭单手提着好像很轻松似的,林书禾拿过来,确是双手向下一沉。
“哈哈,书禾我们要先走了,还得去巡逻呢。”说完,江覃提了提右肩的枪,示意有事在身。
“书禾,我们先走了,去公社的话,一定要找我。”齐铭说完,给江覃撑着伞,一起走了。
林书禾看着二人向下走到田埂上,向河边走去,远远可以看见,已经有一支队伍在沿着河边巡逻。
收回视线,林书禾低头看着手上的包裹标签,准备转身走回院子里,却看见了一双男士皮鞋出现在了视野里,先前打在斗笠上的雨点声,也消失听不到了。
林书禾抬头,望进了一双印着带着斗笠的自己的黑色眼睛里。
正是在来到白泽大队参加的第一次忆苦思甜大会时,见过面的方辞礼。
“要拿进屋吗?”方辞礼问,他微微垂眸,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握着伞柄的左手莹白匀称且修长。
不同于之前,今天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和黑色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撑着黑色的雨伞,站在雨里,和身后的田野里和树林的鲜活颜色,一齐闯进了林书禾的眼里。
林书禾把包裹稍稍抬高,方辞礼伸出右手,接过包裹。
林书禾走到他的左侧,躲在方辞礼的伞下,“帮我拿进屋吧。”
方辞礼跟着林书禾的步子,迈进了院子,除了农家常见的菜地,院子左右各种着几株茉莉,白色的茉莉花被雨水击打的在风里摇摆,地上散散的种着几丛兰花。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是我在山上带回来的,采药的时候。”林书禾解释道。
点点头,走到门前,方辞礼站在屋檐台阶下,打着伞,看着林书禾换上了拖鞋,又把斗笠挂在了门口的墙上,她看见方辞礼停在门口,没有进屋的意思。
“辞礼哥?”林书禾双手接过方辞礼右手拿着的包裹,“你不进屋坐坐吗?”说完,她转身,向左走了几步,把包裹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又走回门口。
站在台阶下的方辞礼,她依旧不能平视,稍微抬头,看着撑着伞站在雨里的他说:“不了,鞋子脏了,会弄脏地面。”
林书禾转身,看着室内房间虽然干燥,却是土的地面,一时沉默了,她指了指房间的左侧,方辞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入眼一张单人木床、一个桐油黑色木箱、靠近门窗处一张书桌、一张椅子,是她所有的家具。
“房间这半边是我的,辞礼哥进来吧,不踩到书珍的那边,没事的。”林书禾上前一步,拉上方辞礼撑伞的手臂,方辞礼顺着她的力道,上前一步,跨上两层台阶,顺从的松开拿伞的手,任由林书禾松开他的手臂,拿起他的雨伞,放在墙边,和伞放在一起的,是林书禾刚刚放下的斗笠。
林书禾快一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木椅子,“辞礼哥,坐这。”
方辞礼正低着头,看自己的湿润的脚印跟着林书禾来到了窗前,他看着林书禾笑眼,在她的椅子上坐下。
“辞礼哥,你又来支农了吗?”林书禾站在书桌前,站在方辞礼旁边。
方辞礼看见书桌上,横放着的书籍,没有包书衣,他清楚的看见书名,大多与医学有关。
这时林书禾拉开书桌的抽屉,不是有意的,方辞礼看见抽屉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垒好的信封,林书禾从最靠近抽屉外侧的一个针线盒子里,取出剪刀。她就站在书桌前,方辞礼坐在窗前,她开始拆包裹。
“嗯,之前,书禾你说,想看农场,”方辞礼透过窗户,看向窗外,边回答林书禾,他从这里可以看见院子里的茉莉,低矮院墙上的瓜藤、院墙外窄路外的自留地和远方的田野,以及在雨中显得灰蒙蒙的宛河,巡逻队看起来是排列整齐的小点在视野里移动。这里就是她看书、写信抬眼能见到的风景吗?
“我工作完成了,想来接你去农场看一看。”
林书禾拆包裹的手停下,她侧身面对方辞礼,微微弯身。
方辞礼没等到回应,目光从窗外的田野里收回来,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近在咫尺的林书禾盯着他的探究的眼神。
“辞礼哥,你有带过别的女青年吗?”林书禾看着他的眼睛,看见眼前漂亮眼睛里的震惊和无措。
“没有。”方辞礼也没有躲闪地回望着林书禾。
“方辞礼,”林书禾站直身子,向前一步,低头看着眼前她其实知之甚少的漂亮青年“遇到你,我觉得特别幸运、特别好。可是革命道路上我们都有好多事情要做,工农的身份差异,也让我隔很久,才又见到你。”
听到他的名字时,方辞礼心脏不自觉一颤,被一根细线牵动,放在腿上的手握住,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扣紧衣袖,他望着林书禾温柔的眼睛,看着她的睫毛。
“我想。”林书禾直直望着他。
窗外天空灰蒙蒙的,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打到台阶上。
“我想去参观,走吧。”林书禾话音落下。
方辞礼的指尖蓦地松开,缓缓眨动着眼睛,他慢慢站起身,脑海里浮起自己追到工厂门口,没能找到林书禾的那天。
“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