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辞礼站在农机厂门口,目送着隔壁小学的学生和老师走进小学大门,路上有几个来往的路人,没有一个人是林书禾。
而此时的林书禾,刚刚转弯,走进不远处的中学,站在十几棵樱花树中间的雕塑前。
前世,在这里求学的时候,还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更无法体会到,伟人的伟大是亘古未有的。眼前仿佛看见了粉色樱花盛放的三月,此时,在眼前的雕塑静看着樱花盛放了十六次了。林书禾第一次见他时,雕塑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将近一个甲子。
农业机械厂里,方辞礼回到老师的办公室,就看见老师笑得和蔼,看着他。
“辞礼啊,你是和旁边的哪位教师交上朋友了吗?”
老师起身,走到窗边,从桌子上拿起暖水瓶,往搪瓷杯的茶水加了开水,又端回办公桌上,坐下来,看着坐在他身边的青年人。
“老师,是一个朋友的妹妹,在我们那插队当知青,不是旁边学校的教师。”方辞礼看着老师调侃自己的笑脸,有些无奈,只得一边拿起了还在老师办公桌上的资料。
“人家说不定要回上海去的,哪里就会留在宛城了,老师,我们还是聊一下图纸吧。”
老人放下茶杯,“辞礼,以前可没有见你放下资料,出门去找人。人呐,不能因为远虑,就不敢迈出第一步了,你说我这个老爹爹讲得可对呀?”
方辞礼一如既往地,想岔过这个话题,“老师,你说的是,那我们可以讲正事了吧。”
老人家,哎呀一声,“真是,你不努力去,人家小妹,哪里会欢迎你,我们宛城优秀的青年还不少嘞。”
方辞礼有没有听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老人家也不是第一次对牛弹琴了,心眼大得很,倒不是真的不在意徒弟的终身大事,只是这个徒弟实在是油盐不进呀。
白泽生产队。
因为大队里的扫盲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年迈的老人,眼神真的不太好了,大队里安排了下乡的知识青年教人认字,还比较谁认字最积极,给个评识字模范。
乡里的人,以前不识字的人占绝大多数,新社会里,认字不要学费,那在旧社会,谁家孩子能读书认字,去县城里的店铺里做个伙计、要是能做个账房,那更是再也不用给地主做长工、做苦工了。扫盲运动在农闲的时候,每次上课都是人挤人。
国家还给每个生产队都安了电线杆子上的喇叭,大队的广播站除了每天定时播放广播体操来促进国民健康运动,广播里也会经常播放新闻、歌曲。
要是搁在以前,队员们也就是听个热闹,随着扫盲运动的开展,队员结合着听广播,也是个个人都认为,自己不光是按时完成认字的任务,更是学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这不是,大队里安排了招工考试,一些休息的队员,自然也过来看个热闹,之前广播里面通知的时候,大家都想着之前插队的知识青年大多数都是高中毕业,但是,他们本地的社员,高中毕业的也有、大学毕业的也不是没有。让插队的知识青年能当老师也挺好的,他们既然觉得来乡下是吃苦,当先生的工作,已经是他们大队最不劳累的工了,每次当老师的机会都优先给知识青年了。如果插队的社员表现优秀,加上他们本来就知识深些,这几年,大队里推荐的工农兵学员,可是十之八九都是来白泽插队的社员呀。
林书禾就像一开始打算的那样,没有参与小学教师的选拔,她人正在大队的卫生室和另外几个社员一起,等着接受白泽大队的老中医的面试呢。
原本,林书禾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伟人严厉批评过: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老爷的卫生部,认为卫生部主要为城市居民和官员服务。
伟人给出的最新指示“把医疗卫生工作放到农村去”,白泽大队的小小卫生室,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的,老中医也不再是旧社会的游医,而是长驻在白泽大队,有时候会去队员家中,为他们看病。
现在白泽大队已经成功的建立白泽大队卫生室好几年了,公社每年拨经费,社员们治病是免费的,帐都是走大队的帐,早一天痊愈、就早一天参与农业生产,不会像旧社会那样,生病了地主老爷们可不会管你死活。
因为抗美援朝战争已经过去好些年,“必须把卫生、防疫和一般医疗工作看作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的观念,已经深入全新中国人民群众的心中。宣传画上的“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深入持久地开展爱国卫生运动”是人民群众的日常共识。
宛城临江,在前些年卫生工作者、尤其是各个生产队的医生的宣传和努力下,已经让人民群众养成了喝煮开之后的水的习惯,宛城也在实际意义上消灭了之前肆虐的血吸虫病。新中国的人口预期寿命,也从一九四九年的三十五岁增加至五十七岁。
等等成就,都是跨时代的,毕竟在旧社会,不饿肚子的人已经是很少的一部分,不缺医少药,活到五六十岁的,怎么也得是大地主,甚至是举全国之力供养一人的最大的剥削者皇帝,才能活到五六十岁。
之前的林书和,想着农村的广阔天地,她一定能大有作为。
一方面是发现,农村卫生运动最艰难的前二十年,她已经无缘参与其中了。
二来是发现,白泽大队,与其说是传统汉医与西医结合,不如说是,世代家传的老中医,抽空学了学西医。
虽然现在新中国已经自主研发出了庆大霉素,人工合成牛胰岛素这样的“六十年代第一大任务”也在一九五九年列入国家科研计划之后的第六年完成了,但是,全体还是缺少药品的,卫生资源不均的情况也建立在医疗资源匮乏的现状上。
现在白泽大队卫生室的治疗方式是以传统医学为主的,现代医学为辅的。
林书禾最苦的在麻醉科当一值的日子里,考证甚至还没有正式规定要考中医,直到麻醉科马上就要被定性成医技科室了、麻醉医生将沦落成‘技师’了,林书禾一直都没空去参加中医课堂、没能学会针刺麻醉。
林书禾原本以为自己好歹本科加硕士学了有七年了,完全可以胜任一个生产队的卫生室的工作。结果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她和站在她身边的其他社员没有太大的区别,得从头学起了。
“林同志,你也不是我们白泽大队的,你刚来插队,怎么会想着来卫生室呢?”一个社员有些不高兴,看到林书禾也来这里,“你应该去竞争老师啊,你们本来就学的好,跟我们几个没读过几年书的人在这里,你也好意思。?”
林书禾知道这个说话的人,好像是大队的赵会计的老婆,叫王秀芹,之前分在一个生产小组里干过活的。
“伟人说过农村广阔天地,知识青年大有作为,你的意思是知识青年不可以在卫生室有所作为?”
林书禾熟练掌握‘别人说的话随便听一听’,当一个不重要的人、不希望你好的人,攻击你的时候,你可以空耳听不出她对你的攻击。也不用管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是不是有言外之意。
只要没有明说,最好的回复就是以“你”的句式来回复,最简单的“你怎么想?”、“你不会……吧?”
总之呢,怼人的时候,不说“我”,只说“你。”
王秀芹脸色都吓得苍白的很“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不想当老师。”
林书禾闻言,笑了,没有追着不放,“我比较想当医生。”
王秀芹一直打量着她,看她没有要深究,心下松了一口气。
据王秀芹以往的经验,插队的青年经常习惯性隐忍,她以前在嘴上也没有少饶过别的人,今天原本只是想找人不快。
她看这些家境优渥还接受好的教育的知青不爽很久了。一个个好像受到多大迫害一样,明明她们农民干着更多的活,农场里的好工作,也是优先那些大城市里来的人,她们凭什么干最累的活,还要把一半的粮食供应城里。
王秀芹越想越生气,以前说了就说了,没想到今天这个新来的插队的女知青,看着安安静静好说话的样子,张口说话就说这么样人下不来台的话,一点人在屋檐下的怯懦都没有,张口就给人扣帽子,这可是要被说成□□的。
王秀芹哪里还敢再找不痛快。
其他两个女社员,相互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她们都是家里人让来的,当医生是顶好的事情,除了开上拖拉机的,生产队里的活,大多数还是很消耗体力的,学习当医生,动脑子再累,也比种田好,等到她们机械化耕田、种菜,不得等个几十年呀。她们俩还没结婚,女生挣得工分本来就比男劳力要少,要是她们能在卫生室挣工分,那也抵得上一个壮劳力了。
她们两个人高小毕业,比要求的不是文盲就行的要求高,也不怕吃苦,就算没有选上她们,选了林书禾,也没什么,毕竟,她们两个是普通不过的社员,也没有当大队会计的老公,选不上就选不上,她们才不会跟着王秀芹一起出头呢。
林书禾也不知道张书珍那边选老师的情况怎么样了,但是刚刚那个王秀芹说的还真的挺对的,说是培养贫下中农自己的医生,万一人家老师父不愿意收外来的知青怎么办呢?
难道还真的要等高考恢复,再念一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