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景澜怅然若失回到府中,镜澄询问缘由,他并不透露。
“牟平已死,明日陛下会召你进宫,时姑娘可提前打算。”邵景澜恢复了平静,明日之后,他与这位姑娘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我可以离开京城了?”镜澄问出了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明日进宫之后,时姑娘可随时离开。”邵景澜现在满心里都在琢磨牟平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关注到她。
既然明日就可以走了,镜澄想着她得做些什么。虽然住在裕王府上是不得已,可裕王对她的照顾十分周到。想到这里,中秋之夜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此时,书房中只有邵景澜一人,他努力回想有关生母的点点滴滴。可实际上,他对仁惠皇后一点印象都没有,所有的了解都止于她是一位贤明宽厚的皇后。宫里记载,仁惠皇后乃产后虚弱血崩而亡,皇帝沉痛万分,禁止任何人提及此事。因此,仁惠皇后成了宫中的禁忌。
牟平说自己站在了杀母仇人一边,很明显指的是现任皇后。可十七年前牟平也不在京城,他如何能知道其中的隐秘,或许只是他在临死前想扳回一城,挑拨邵景澜和太子的关系。
邵景澜不想理会牟平的话,可这句话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扎下了根。要说事实,这府里唯有一人知道,他叫来了袁如讳。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袁管家是三十多年前进的宫。”自从邵景澜被过继至贵妃名下,袁如讳就一直负责他的起居。
“殿下好记性,老奴十四岁进宫,今年四十七了。”
“您是宫里的老人,若论对宫中之事的了解,本王愧不如您。”这句话并非恭维,袁如讳与他而言就像一位长辈。
袁如讳连呼不敢:“殿下想了解何事,老奴知无不言。”
出于信任,邵景澜直接切入正题:“先皇后在怀胎之时身体可有异常?”
袁如讳暗暗吃惊,却面色不改:“并无异常。”
“既如此,为何会产后血崩?” 邵景澜观察着袁如讳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变化。
“请殿下恕罪,这个老奴真不知道。”
“先皇后怀胎之际,母妃可常去走动?”太子比邵景澜只大了月余,宫中同时有两位高位妃怀孕可不是小事,连太医院都顶着双倍压力,绝不会轻易出事。可若是其中一位想对另一位下手,同时怀孕也成了很好的遮掩。
“皇后娘娘与先皇后情同姐妹,时常去寝宫探望。”
这句话证明不了什么,可邵景澜越发生疑,情同姐妹可不像是现任皇后的相处之道。
“殿下可是想起了什么,为何如此发问?”裕王一向不提自己的生母,今日问起她的死因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本王见医书上言,女子生产血崩往往有先兆,若能及时发现尚可转圜一二,故而想起生母。”邵景澜虽然读过很多医书,但这一句是他编的,为的只是不让人发现端倪。虽然他相信袁如讳,可这毕竟是从现任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可以预见他会向着谁说话。然而,袁如讳将现任皇后刻画得越好,才越发引人遐想。
袁如讳颔首退下。现在邵景澜有两个选择,查或不查。查,若是让太子和皇后知晓,便正落入了牟平的圈套。可不查,这件事将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永远也触碰不到真相。
一时间,他只觉得闷燥,想走出书房透透气。不知不觉间,他来到镜澄所住的小院外面。邵景澜定住,心想自己为何会走到这里,正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他熟悉的声音:“裕王殿下?”
镜澄见裕王立在院外,以为是有事要找她,所以把裕王请了进来:“殿下何事?”
两人站在廊檐之下,檐下的水渠里两只锦鲤正在追逐嬉戏。
“无事。”邵景澜本想就此离开,可忽然想起什么,“当初时姑娘为何会因为一句醉话选择继续追查?”
回首看来,这一系列的开端的确是有些偶然,可即使重来一遍,镜澄还是会选择顺着小老头的线索查下去:“当我知道祖父祖母的死因之时,内心满是愤恨与不甘。生者尚且如此,逝者该承受了多大的冤屈?所以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也要为他们发声。”
是啊,逝者该有多大的冤屈?生时遭受毒害,死后亦无人为其平反,未免太过凄凉,善良之人不该有此下场。邵景澜心中有了答案:“谢谢时姑娘。”
镜澄一头雾水,不知邵景澜为何谢自己,只发现他眉间的阴云渐渐散开。
转日,镜澄和邵景澜一同面圣,镜澄这才知晓,皇帝召见她是为赏赐一事。
“络州平反一事,朕已按照联名状里的诉求安排下去。对于你父亲的情况,朕深感惋惜,已令吏部封其为络州司法参军。”
听到父亲授职的消息,镜澄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这么多年,父亲的抱负终于可以实现了。
“在此案中,你检举有功,想要何赏赐,朕可许诺于你。”
镜澄坦然推辞,父亲的封官已是令她意外的恩典,她自己并无所求。然而皇帝并不同意:“近年来,朕有意放松海禁,此番可借平反之名在络州试行新政,是你推动了这个时机,所以莫要推辞。”
放宽海禁正是镜澄梦寐以求的局面,皇帝的意思是想借着对她的赏赐宣扬新政,所以这份赏赐不再只是关乎她个人。镜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想法:“民女恳请皇上赐墨。”
皇帝有些意外,可听完解释之后,他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因为她要的是“时记绸庄”四字。当初时家祖上因违反海禁被逼自绝生路,现在皇帝亲自赐墨恢复时家之名,其意义不言而喻。
皇帝欣赏地看向镜澄,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既然要用自己的字,绸庄自然不能寒酸,皇帝顺水推舟地连同绸庄的建立都帮镜澄安排好了。到时候有工部和户部的官员前往络州指导,同时也是监督新政的实施效果。
镜澄再三拜谢,有了这份帮助,经商之路比她原先计划的少了许多困难,加上朝廷的新政,她对未来又增添了许多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