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悦点了点头,“我们怎么出城?”
“小姐,如今城内各处地方都张贴了您的肖像,无法直接出城。”钟叔似有顾虑。
镜澄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男人。他的脸犹如刀削般硬朗,一对浓眉横亘在深陷的眼窝之上,古铜色的皮肤透着一种久经日晒的沧桑感。
“钟叔,您可有办法?”方知悦迫切问道。
“有,不过要委屈一下您和时姑娘。半个时辰后会有倾脚工来此,到时两位小姐藏进金汁桶的夹层里。倾脚工是我们的人,小姐大可放心,他会将小姐送到镖局秘密经营的渡口,渡口有船只接应,直通京城。”钟叔有些忐忑,虽说自家小姐从小习武,风吹日晒,可藏身粪桶也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何况还要带着时小姐一起。
知悦爽快答应:“没问题”。她不安地看了眼镜澄,只听得一声:“我也没问题。”
眼下的情况,只要能出城就行,听到有藏身的办法,镜澄反而松了一口气,压根不在乎是什么方式。
接下来他们商量了交接的事项与细节,镜澄请钟叔帮忙寄信到家中。时间差不多,门外传来车轱辘声,几人迅速行动。
金汁桶一人多高,工人帮忙打开桶下面的夹层,方知悦和镜澄各蜷缩进一个桶中。钟叔最后给她们每人递上一个香囊,香囊里包着碳块、松枝和艾草。
桶门关闭,镜澄感觉自己被关进一个黑匣子里,左右颠簸。她抱紧自己的双腿,把香囊送到鼻尖,任由拖车前后摇晃。虽然夹层已经做过处理,可还是有铺天盖地的臭味袭来,多闻一秒都让人想呕吐,此时两人只期望能快点到达渡口。
摇晃突然静止,镜澄不敢挪动分毫,听见有人靠近,随之是桶盖打开又迅速关上的声音,车继续动了起来,看来是过了城门。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再次静止,夹层门被打开。镜澄四肢麻痹,艰难地爬出金汁桶,发现车停在一条小路上,四周都是荒草。方知悦脸色也不太好。工人让她们沿着小路一直走,就能到渡口。
谢过工人,两人携手向渡口跑去。镜澄腿上的麻劲还没过去,每跑一步就如几千根针同时扎进皮肤一样。
渡口不远,停着一艘松木小船,船身轻盈坚韧。船夫立在船头等候,似是随时准备出发。镜澄一眼就注意到他的那双大手,牢牢地握着船桨,粗糙且布满老茧。
船夫出示瑞安镖局的印信,方知悦才带镜澄上了船。她们坐定后,船立刻驶离岸边,向河道中心划去。船舱里有钟叔为她们准备的包裹,够她们在京城待上一些时日。
镜澄将头探出舱外,就像被扼住喉咙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和方知悦身上都还散发着气味。抬头望去,天上挂着一弯残月,深蓝色的夜空澄静如洗,散落着几颗星星。这一刻,她得到了短暂的安慰。不过很快,她就回到现实。
“我们多久能到京城?”方知悦问。
“日夜兼程,不过三日可达。”船夫回答。
络州与京城中间隔着一个宛州,若是走陆路,至少需要六天。而走水路则可绕过宛州,节省一半时间。
镜澄看见方知悦眼底的乌青:“现在江面上只有我们这一艘船,暂时不用担心追兵。今晚我们都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头脑清醒才好商量对策。”
方知悦表示同意:“按钟叔所说,这个渡口在紧要关头才会启用,应该不会那么快被发现。就算发现,他们也无法追踪我们在水面的位置。”
经过两日周折,悬着的心可以暂时放下。说完,两人枕着包裹,各靠向船的一边,沉沉睡去。
这一夜,络州衙门里灯火通明。
“这么大个人,两天了还找不到,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周器明在堂前踱来踱去。“要是让她给跑了,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大人息怒。”络州州丞韦辅昌上前,“眼下需加紧排查络州所有驿站、关口、渡口,若有可疑踪迹,立刻上报。”他把头凑近周器明,小声说:“另外,……”
周器明点点头,对下面为首的人说:“就按州丞大人说的办,天亮之前还没有消息,拿你是问。”
周器明本想出其不意,将方家全家下狱,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现在是人没抓着,证据也找不到,这让他如何向那位交代?一想到这他就头疼。他气不过,决定连夜提审方远。
阴暗的大牢里处处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墙面上残留着不知风干了多久的血印,深一块浅一块。方远行走在外几十年,这种环境不足以让他畏惧,他背靠墙面,闭目凝神,他的夫人王瑾也一言不发。
狱卒解开锁链,带走方远,方远依旧挺直身板。
“方远,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想活命的话就把证据交出来。”周器明拖着长音说。
“周大人可是说笑,既然没有证据为何抓我?”方远对周器明的话不屑一顾。
“方家通敌叛国,证据嘛,总会有的,只是不知到时方局长可担待得起?”周器明早有准备。
“通敌叛国?”方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儿为国捐躯,说方家叛国,有谁会信?”
“方家是否清白取决于你的态度,若你老实交待,我便能放你们出狱,大家相安无事。否则,你们就等着吧!”
方远默不作声,任由周器明如何施压,他都不予应对。这时韦州丞匆匆向他走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周器明听后心领神会,嘱咐了韦辅昌几句,转向方远。
“算盘打得不错,还想告到上面。”周器明冷笑一声,“我会让人在京城恭候你女儿,很快你们父女就会团聚了。”周器明不欲多言,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牢。方远眉头一皱,他本想为女儿多争取点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眼下他也无能为力,只希望女儿和镜澄不要遇到危险。
第二天傍晚,时济从书塾回到家中,没过多久便收到一封加急信件。展开一看,他本不相信,可一笔一划都是出自女儿之手,他再熟悉不过。他在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叫来苏织锦。
“我们立刻出发去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