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这边收到回信后,周器明叫来身边最得力的衙役,在他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那衙役接了命令便退了下去。说罢,周器明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弯弓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络州的繁华让人看不够,然而这繁华之下亦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镜澄有些怀念在芙蓉镇的日子了。以前总想着出来看看,可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如想象中美好。好在她有朋友一路相伴,这才让探寻之旅少了许多艰难。
下午方知悦带镜澄逛了大大小小的铺子,虽然镜澄推脱了多次,可方知悦还是给她买了许多物品,有布料、团扇、茶叶、口脂……需要的不需要的都给她买了。方知悦说,反正是坐马车回去,多买点也不碍事。镜澄无奈,只能任由方知悦安排。
折返之时镜澄已经累得不行,方知悦又想起来刚刚路过的街角有一家买酥饼的手艺特别好,她要去打包回来明天路上吃。她让镜澄在路口等她,镜澄应声。
就在这时,一队衙役往方家的方向走去。镜澄看到后赶忙拉住方知悦,她们与衙役保持一定距离,偷偷跟了上去,令她们震惊的是那队衙役真的进了方家。
为首的推开门,带着后面的人直接冲了进去。方知悦看到后想要上前阻止,镜澄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拉到墙后,紧紧抱住她。
“知悦不能去!”镜澄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方知悦气得发抖,她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可她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没过多久,衙役们便押着方家的人出来,走在前面的是方远、王瑾,后面跟着一众家丁。
方知悦再也忍不住,掰开镜澄的手:“就算他们要抓我,我也要去!”
镜澄心想不妙,正要去拉,谁知方知悦突然顿住。镜澄顺着方向看去,是方远在偷偷向她们使眼色,微微摆头。方知悦一眼看出父亲的意思,她转过身攥起拳头向墙上砸去。
镜澄没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她接住方知悦砸向墙面的手,紧紧握住。
“知悦,去我家吧,我们一起想办法。”镜澄现在只能想到先带方知悦去自己家避一避,向父亲寻求帮助。
“不可!”
方知悦声音里还带着怒意。听过父亲安排,方知悦知道重提二十年前之事有多凶险,极有可能引起对方势力的报复,因此他们要把镜澄先送回家。他们已经做好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对方行动如此之快,且毫无征兆。
方知悦捏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澄澄,你现在赶紧回芙蓉镇,此事不要再管。”
“此事因我而起,方家受牵连,我不能一走了之。”镜澄一改往日的神态,眼里似有谋算。“他们这么着急下手,定是我们的举动触到了他们的软肋。知悦,单靠你一人,你有把握救出方伯和王姨吗?我留下来,多个人多份成算。”
虽然镜澄比方知悦小了九岁,可方知悦觉得这个小姑娘是极有主意的。有她相伴,的确对自己有所帮助,可她还是担心镜澄的安危。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李循的手书和朝廷文书是否落到了官府手里,可方家现在又被看守起来……”镜澄赶紧转过话头。
方知悦同意镜澄的说法,若是证据被带走,就算她想保护镜澄也保护不了。现在无暇他顾,她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只能试试看了。”
白天不便行动,她们又等了几个时辰。方知悦带着镜澄偷偷绕到方家后门,没成想这后门也有人把守,定是官府的人从上次文书丢失一事中吸取了教训。
正当两人头疼时,她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跟我走”。
方知悦转头,看见那人的面孔有些意外,但也多了分安心。她和那人对了眼神,拉着镜澄随那人到达一处荒废的院子。
“钟叔,你怎么逃出来了?”方知悦有些惊喜。镜澄借着月光辨认眼前的人,的确在方家见过几面,那时他总跟在方远身后,不怎么显眼。
“小姐,官府来人时,我和老爷都在书房。老爷迅速将这些文书交给我,让我从后门溜出去找小姐。”钟黎递上她们收集的证据,交到方知悦手中。“小姐如何打算?”
方知悦接过证据:“我打算继续完成父亲的计划。钟叔,父亲可还有别的交代?”
“没有了,当时事态紧迫,来不及多言。小姐既然决定继续执行计划,那便给我些时间安排。委屈小姐和时姑娘在这个院子将就一晚,千万不要出去,最迟明日申时,我定会来此与小姐碰面。”
“好,钟叔保重。”方知悦说完,钟黎抱拳离去。窄小的院子里现在只剩方知悦和镜澄,她们面前有间屋子。既然钟叔将她们带到这里,说明这间屋子是安全的。方知悦吹亮火折子,带镜澄走了进去。
屋内比外面的院子整洁不少,看来是有人打扫过。躲在这里,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方知悦让镜澄躺下休息,她来守着。镜澄提议轮换,方知悦却说守夜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很快火折子就熄灭了,两人不敢点灯。屋内的桌椅没了火光照亮变得黑瞳瞳的,四周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镜澄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知悦,你们说的计划是什么?”
事到如今也不用瞒着镜澄,方知悦和盘托出:“父亲拿到证据之后的第二日便着手联系当年之事的幸存者或留下来的后人,还起草了一份联名书,想要一举揭发当年官府的所作所为。可是如今除了我们家,这联名书上只有三人签字。”
镜澄心想,为了说服别人签署这份联名书,方伯伯必然花了不少的力气,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旧事重提。“这份联名书拿到后要交给谁呢?”
“父亲运营镖局多年,在各地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人在京城。父亲想等联名书写好后带着证据去京城找他,不知那人收到父亲的信没有?”
镜澄了然,此事是州府所为,要再往上告只能是告到京城,这和镜澄当初的预想一样,只是她有些担心。现在方伯被捕,所以接下来这一步得由她们俩去完成。
“知悦,钟叔和方伯伯是什么关系?”
“听父亲说,自瑞安镖局创立时,钟叔就跟在他身边。一开始只是一个镖师,后来随父亲走南闯北,多次负责重镖押运,所以现在成为镖局掌事,总之是父亲信得过的人。”
了解完大概,由于白天过于紧张,镜澄睡意袭来,眼睛一眯进入梦乡。梦里,官府的人找到了这个破院,强行把她们带走。镜澄大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醒来时发现天蒙蒙亮,出了一身冷汗。
镜澄见方知悦还守着,便要她去休息。天已亮,有什么动静也能很快发现,方知悦答应,她也需恢复体力。
镜澄蹲坐在门口,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变化太快,显得不那么真实。二十天前的这个时候,她还躺在自己香香的床上,还有母亲为她梳头。今天却守在这破屋门口,随时担心被人抓走。也许等她们到了京城,又会有许多惊险的时刻。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伤感,如果一开始没有遇见那个小老头,不,如果一开始她安心相亲,就不会有这么多插曲。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镜澄按下。看到了这么多的人和事,她不再如从前一般天真地相信这个世界,她给自己的肩上添了重重的责任。祖父祖母、小老头、李循、方伯父……每一个人的形象都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尽管有些人她不曾见过。她有种使命感,既然让她发现了这一切,这条路就该由她继续走下去。
申时,钟叔如约到来。
“小姐,一切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