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我茫然地看着不断流血的人。
*
与赤司夫妇谈完之后,我便准备回到与琢真一起同住的房间,路上遇到了半夜不睡觉的征十郎。
“晚上好,征十郎,这么晚了还没有去睡吗。”
我蹲下身看着他。
“妈妈她会没事的,对吗?”
征十郎认真地看着我。
我回头看了眼前面出来的地方,又转回来看着势必要从我口中得到一个结果的征十郎,有些苦恼。
“换个地方说吧。”
怎么说都是在背后讨论他人,哪怕是征十郎率先提出的,被人听了去终归是不好的。
征十郎带着我走向他的房间。
房间的装饰异常沉闷,一眼扫过去,书架上的书也没有一本是童话类、轻小说之类的书本,全是一些枯燥的书。
“现在你可以说了。”
他站定,转身注视着我。
“你想要我给出什么样的回答?”蹲下身,我问他。
那双赤色的眸子一点点暗沉下去,垂在身边的双手攥紧,但征十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将问题抛向他。
真相并不美好,如果他没有能力承担却又寻求答案,那我只会告诉他我会完成这个委托而已,这也并非谎言。
“真相,请告诉我真相。”他坚定地答道。
我看着他,确定他的坚定后轻笑一声,“你的母亲旧病难治,就算这次会出现的咒灵是罪魁祸首,也不一定能够痊愈。”
言下之意:你的母亲仍有可能死亡。
有水光在那双眸子里凝聚,但征十郎只是眨了眨眼,倔强得不肯让眼泪落下。
尚且年幼的孩子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颤抖全部吞入腹中,而后用着有礼的举止向我道谢,“十分感谢,阿托利斯君。”
“职责所在罢了。”
我没有接收他的道谢,也没有反驳。
对着不算真正冷静的幼童挥手告别,我先走到了琢真的房间前,抬手轻轻敲响木质的门,没有任何回应。
我便手放在门把上,试探性地转动,门把顺着我的动作扭动弧度,“吱呀”一声,我推开了门。
琢真此时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针毡帽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被子被他踢了一脚落在地上。
他瑟缩一下,翻了一个身。
我走过去,弯下腰,将被子抱起放在琢真的身边,又抓着被子的一角盖在他的肚子上。
我转头看向窗外,落地窗大开着,皎洁的月光照在阳台上,微风吹起白色的窗帘。
我向阳台走去。
月光明亮,庭院中的一切都暴露在我的眼前。
没有发现异常,我才走回房间内,关上窗户拉起窗帘。
我原本是打算与琢真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只是当我这样提议之后,琢真反应强烈地拒绝。
见此反应,我便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我想要与琢真一同入住,只是想有个照应罢了,不过今日发生的事到让我产生了“幸好当初琢真没有同意”的想法。
同住一个屋檐下,哪怕仅有短短数日,我也必然会比现在更加熟悉琢真,我无法保证现在我能够时刻不表露出与琢真过分熟稔的模样。在我有可能被盯上的现下,那太危险了。
“晚安,琢真。”
我转身对着熟睡的琢真低语,看着他只是翻了一个身继续呼呼大睡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又为琢真没有被隐藏在暗处的汹涌给惊到,便又松了口气。
我将门关上,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脚步声在这空荡的长廊内不断响着,所幸,我的房间与琢真的间隔不远。
只是当我躺在床上后,我却发现自己难以入睡。
无论赤司征臣说得再怎么铿锵有力,白日的一幕幕仍旧在我的脑中不断重播。
我要相信他吗?
我只能相信他。
*
赤司家举办的这场宴会之大让我有些惊讶,我没有想到居然连市长都会参加。
看着赤司征臣转过头看着我和琢真,在他即将开口的前一刻,我先一步上前,“是需要什么吗,赤司先生?”
他看着我沉默不语,闭上了微微张合的嘴,而后他勾起嘴角的弧度轻笑一声,又转回头看向了他面前的男人,“青木市长,这一位便是咒术师。”
闻言,男人转过头看向了我。
打量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不断扫视。
他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今年多大了?”他问。
出乎意料的问题。
“十五岁。”我眨了眨眼,微笑着回答了他。
我紧紧盯着他,力图不放过他的任何反应,在听到我的回答后,他的眉头微微抖动,似乎是想要皱紧眉头,但立马克制住了。
他的脸上没有出现那种悲悯的神态,但无端让我觉得他是在因我而悲哀。
他在此前不认识我,表情变化程度非常小,没有作假的必要,所以是因为我的年龄而悲痛吗?
我下意识的想要往下思考,不过我很快便停止了这种行为。
眼下并没有时间让我沉浸在思考中,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见市长没有继续向我问话的打算,我对着赤司征臣微微垂头,歉意地表示自己先行离开。得到允许之后,我走向琢真,与他擦肩而过之时,嘱托他要更加小心。
来来往往的身着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明显更多了,他们的口袋微微鼓起,很明显那是枪械类武器。
我略微扫了眼,发现不仅仅是一楼,所有楼层都安排了人员。
肉眼可见的警戒等级上升。不过若是赤司征臣没有与他们通过气,那很明显,不在自己岗位上、又是单独走动的我比一位服务员更加可疑,要是被他们扣下盘问就麻烦了。
有必要试探一下。
我走上二楼,走向一位安保人员,凑近他小声问道:“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在我的头发上停顿了片刻,而后才回答:“目前还没有。”
很好,显然赤司征臣与他们通过气了,以这位安保人员的举动来看,估计是“金发的保镖”之类的说辞吧。
“请继续警戒,辛苦你们了。”我拍了拍他们的肩。
每一层都有人员警戒,这种情况下,昨天那个“白井”可能会藏在某处。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我下意识走上了三楼,也就是昨天我查看的位置。
我抬头看去。
那副画是画在玻璃上的,背后装着灯,所以整幅画看起来亮堂堂的,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画似乎与昨日不同了。
是眉毛?是嘴角的弧度?
然而仔细回想,却发现那些细微之处其实没有变化。
有些古怪。
哪怕我依旧没有感觉到咒灵的臭味,我依旧觉得这幅画有哪里不对。然而我就在观察之时,眼角的余光中忽然出现了一抹黑。我迅速转头,看到的便是马上消失在转角处的发尾。
不会错的,是负责人口中的“白井”,然而为何会突然出现?
追上去的脚步停下了,这是调虎离山计,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出现了,那自然不能就这样放过。
我摸了摸兜里的通话器,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
琢真还在底下,没关系的。
我追踪白井的踪影最终来到了顶层,原本应该封锁住的地方被打开了,从这里爬上去就是顶楼,不安感挥之不去,但幕后之人已然出现。
对方选择去顶楼定然不是无处可逃,而是有意选择了这一个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踩着梯子往上爬,最后出现在我面前的便是有着黑色长发的白井。
“早上好,年轻的咒术师。”
他张开手,大笑着对我说。
我拍走衣服上的灰尘,将褶皱处弄平整,同时借此观察他。
眼前的白井与昨日没有区别,不过此刻在我眼前显露出疯狂面貌的白井却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我扯了扯领带,这才开口回他:“早上好,这位……诅咒师?”他对我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只是咧开嘴笑着,不过他的态度实际上已经表明了他便是诅咒师。
“我想你应该也没有兴趣继续客套下去吧。”石中剑在我手中显现,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用力猛踩地面,向着白井俯冲而去,在靠近的瞬间挥剑,但是在即将砍中的时候,白井化为了黑色的雾气,石中剑砍空了。
“真危险啊。”
被黑色雾气裹挟的白井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黑雾……那是咒灵?
白井给我的熟悉感莫不是因为他与夏油相似。
我缓缓吐气,咬紧牙关,再次向他冲去,而白井也再次化为黑雾。
但是这一次似乎与上一次有些变化,只要快一点,啊,没错,只要再快一点,我就能在他变成黑雾之前砍中他。
虽然不是不能够找到他化为雾气转移的规则条件,乃至破解的方法,但那太费时间了。
在短短几次之后,我的剑便在他化为黑雾之前先一步抵达,“铛”的一声,石中剑砍在了石头上,虽然没有砍中他的肉/体,但从他略显惊恐的表情和额角滑下的冷汗来看,他没有想到我会做到这种程度,吓得不轻。
“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程度。”他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从容,“你难道不担心那些人的安危吗?”
他这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不打算理会,底下有琢真在,而且如果真的遇到突发情况,琢真会通过通讯器联系我。
但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枪声。
我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而白井也趁着这个时机,踩着黑雾到了半空中。
得意猖狂的笑在他脸上彰显。
“琢真,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按下通讯器,呼叫琢真的名字,然而从另一头传来的是慌乱踩踏的脚步声,夹杂着枪声尖叫声。
“你跟其他人联手了?”我抬头看向他,通讯器在我手中碎裂。
“那些蠢货总是抱着无所谓的自尊,但我与他们不同,那些武器对付人真的再好用不过了。”
他似乎仍在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琢真此刻正在底下,没关系的,琢真并没有那么弱,我只要相信他就好了。我是这样想的。但是我无法避免的会想到琢真受伤的样子。
我看着白井。
因为账没有落下,如果不是顾虑着建筑损坏会导致底下的人受伤,早在与白井对峙的那一刻,我便会「魔力放出」,而不是仅仅用剑术。
我想要去找琢真,然而为了接下来有可能应对的情况,再加上需要最大可能的不损坏建筑,我就只能就此收手。
开什么玩笑。
白井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脸庞,就好似在嘲笑着需要做选择题的我。
放走实力强大的诅咒师无异于放虎归山,也许会有更多人在其手下丧命,可我无法仍旧琢真独自一人在底下奋战,我应当信任他,可万一呢?
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我向着白井挥出一剑,地面开裂,白井堪堪躲过一击,但肩膀处仍被砍伤,右手无力地垂落,与此同时,强大的风压吹散了白井的头发,黑色的假发掉落,露出棕色的短发,一阵黑色的雾气从脸上飘起。
白井的拟态被我破坏了。
露出真面目的白井脸色苍白,一副病态,就像是生了重病一般,让我觉得分外熟悉,“……芦屋市?”我不由喃喃。
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的白井顿住了,他看着我,笑了,“真是意外,你难不成是那里的小孩?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让人好奇啊。”
在看到他反应的瞬间,我的脖子就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无法呼吸,孩子们的面容在我脑中不断浮现。
痛苦绝望化为无形的锁将我牢牢束缚在原地,如同那一日,我似乎将要在这情感的漩涡中溺死。
所幸在最后一刻我想起了琢真,我转过身顺着来时的道路返回到楼层中。
耳边嗡嗡作响,咒灵的气息在这个空间弥漫,天花板上的玻璃画已经破碎,我以手作为支撑点,跨过围墙跳了下去。
手中的石中剑直直刺入咒灵的身体,身体巨大的咒灵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