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蝉走后,众人终于不用挤在屋檐下了,明芊婳心中长舒一口气,像鹤云归道谢:“多谢鹤……”
话到嘴边,她又一时卡壳,徐青崖故去后,鹤云归接任学宫太辅,但观鹤云归年纪应与她相差无几,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鹤云归。
许是鹤云归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笑道:“明小姐与阿月一样唤我一声鹤师兄便好。”
明芊婳:“多谢鹤师兄了。”
鹤云归对这几人的突然到访感到很好奇:“对了,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到天荒城?”
明芊婳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还是莫缇萦将一路发生之事告知了鹤云归。
鹤云归听完后沉思片刻道:“风鸣蝉应当不会走远,我可以用学宫特殊的空间传送阵送你们回南明。”
“那再好不过了!”明芊婳感激道。
鹤云归在地上缓缓画出学宫繁复的空间传送阵法,就在明芊婳一行人踏入其中时,他忽然想起风鸣蝉离开前丢下的那句狠话,心中忽感不安。
他对明芊婳认真道:“明小姐,如果你有见到我的小师妹,还请你劝她早日归家。”
“这是自然。”明芊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传送阵的最后一笔落下时,明芊婳一行人缓缓消失在天荒城中。
鹤云归静静站在原地,并没有挪动脚步。
一阵风吹过,吹动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鹤云归的灵识向天荒城外探去,在确认风鸣蝉不会折返后,他伸出衣袖,轻轻捻去嘴角溢出的一抹鲜血。
心念一动间,太虚归元诀缓缓替他修复方才受损的经脉。
·
乌云掩去弦月,夜空中只剩点点繁星。
明芊婳与谢书寰目不转睛地盯着莫缇萦身前浮现出的星图。
莫缇萦指尖轻点在星图之上,斗转星移间,星图不断发生着变化。
末了,最终停留在一颗耀眼的明星中。
传闻每个人的命数都与浩瀚星空中的星辰相连,只要跟随着星光的指引,便能找到星辰的归属之人。
“怎么样?可有算到那人是谁?”明芊婳的眼中透露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期盼。
莫缇萦指尖轻点,让明星化光而出,明芊婳的视线追随者明星的轨迹滑动,却见那抹荧光缓缓落在了——
落在了谢书寰身上。
明芊婳:“???”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犹疑的问道:“莫小姐,你的占星术会不会……”
“我的占星术绝不会出错!”莫缇萦不容有人质疑她的占星之术。
明芊婳:“……”好的,她知道了。
谢书寰面色也很震惊,他也想不通为何那抹星光会落在他身上。
他虽然守正憎恶,但也不敢说自己乃是至纯至善之人。
难道是因为修习渡厄术的缘故?
谢书寰感到有些困惑,正欲再问,抬眼却见明芊婳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盯着他,杏眸中充满了不解与疑惑,还有些许愤慨。
谢书寰的眼尾不禁跳了跳:“明小姐,你为何一直看我。”
明芊婳眼神飘忽,尚沉浸在震惊中未缓过神来,为什么谢书寰会是那个至纯至善之人,而她却不是。
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日后谢书寰的名字便要排在她前面?
明芊婳摇摇头,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甩了出去,眼下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还是先杀孤竹君比较重要。
“你发冠歪了。”明芊婳眼也不眨地回答道。
“啊?”谢书寰急忙摸向头顶银冠,却未见固定乌发的银冠有分毫歪斜,他一歪头,却瞥见明芊婳嘴角狡黠的笑意。
明小姐又在捉弄他了。
谢书寰轻轻将额间碎发撇至而后,颇为无奈道:“明小姐,你怎么又这样。”
明芊婳假装听不见谢书寰的抱怨,转头对莫缇萦道:“莫小姐,你之前说你看见了两颗紫薇星,那你可知另一颗落在何处?”
莫缇萦摇了摇头道:“另一颗太过黯淡,且只出现过几瞬,我无法占出另一颗星辰命定之人。”
太黯淡了?那让它亮起来不就好了。
明芊婳思考道:“那如果让它亮起来,你是否能占出命定之人呢?”
莫缇萦:“这是自然,只不过,紫薇垣只有一颗主星,你要如何让它亮起呢?”
明芊婳微笑道:“莫小姐可听说过乾卦六爻?”
“略有耳闻。但不知这乾卦六爻与紫薇垣又有何干系?”
“乾卦以龙之六态隐喻人之运势,据你所言,我猜测此人运势应当处于潜龙勿用,所以其命星才忽隐忽现,若能推动其运势走向见龙在田,那么……”
莫缇萦打断她的话:“可你要如何将其运势推动为见龙在田?”
明芊婳对着莫缇萦露出真诚的微笑:“这就得依靠莫小姐你呀。”
“我?”莫缇萦指着自己,颇为不解。
“对呀!”明芊婳上前握住莫缇萦的双手,真切道,“这还得多亏莫小姐你给我的灵感,正如铃星宗宗主在撼星城中操纵你我一行人的运势一样,我相信莫小姐你也定可以操纵这颗命星的运势。”
“但我为何要帮你们?”
明芊婳直视着莫缇萦的双眼,认真道:“我可以助你重夺铃星宗宗主之位。”
莫缇萦:“你是认真的?”
明芊婳点点头:“这是自然,我从不与人开玩笑。”
一旁的谢书寰:“……”
明明方才刚与他开过玩笑。
莫缇萦注视着明芊婳的双眼,似乎在思索着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片刻后,她开口答道:“可以。”
·
夜已深,明芊婳与谢书寰迈步在酆都王庭中,正准备各回各自的寝殿,途径水榭时,却见一人坐在池边,哀怨地举起脚下酒坛倒向水中游鱼。
“巫胥酩,你在干什么?”明芊婳的右眼不禁跳了跳,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从白玉湖中捞回来的七色锦鲤,可别被巫胥酩给全喂死了。
听到有声音传来,巫胥酩揉了揉双眼,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明芊婳,便直接从地上跃起,向明芊婳飞扑而来。
嘴上还哀嚎着:“明芊婳,镜羽衣她又不理我了。”
见巫胥酩带着他的一身酒气越来越近,明芊婳正欲闪身躲开,但谢书寰的步伐却比她更快。
挺拔的身姿挡在她身前,将巫胥酩与酒气隔绝在外。
谢书寰两指抵在巫胥酩肩膀上,使他不得再进一步。
明芊婳从谢书寰肩膀处探出脑袋问道:“大半夜的,你为什么要用酒喂我的鱼?”
巫胥酩抹去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颇为哀怨道:“镜羽衣又不理我了。”
明芊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不理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巫胥酩哭诉道:“但她说我连黄福临都不如。”
明芊婳的眼里划过一丝困惑:“黄福临是谁?”
巫胥酩:“还能是谁,不是镜羽衣之前捡进明镜台的小黄狗呗。”
明芊婳、谢书寰:“……”
明芊婳:“所以你大半夜在这里借酒消愁就是为了跟一条狗争风吃醋?”
巫胥酩恼怒道:“我才没有跟狗争风吃醋!”
明芊婳:行吧,没有就没有呗。
夜色渐深,巫胥酩又醉的神智不清,若是将他扔在此处不管不顾,万一滚落水中……
她倒不是担心巫胥酩会被淹死,只是在担心的她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七色锦鲤会被巫胥酩身上的酒气毒死。
明芊婳轻轻戳了戳谢书寰的肩膀,试探道:“谢公子,夜色已深,就劳烦你先将他丢到朝露殿中暂留一晚?”
谢书寰本想拒绝,他觉得巫胥酩真的又吵又烦,但转念一想,若是他拒绝了,岂不是明小姐会亲自照顾这个酒鬼?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谢书寰沉闷地道了一声“好”,随后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揪着巫胥酩的衣领将他拽进朝露殿中。
巫胥酩挣不过谢书寰拽着他衣领的手,只能无力地指着地上的酒坛大喊道:“别忘了我的酒!”
好吵。
谢书寰挥袖,将地上的酒坛尽数卷入朝露殿中,关门前,突然对明芊婳道:“明小姐,明日再见,祝你今夜好梦。”
明芊婳:???
谢书寰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开口道:“谢公子,你也是。”
门轻轻眼上,黑暗中谢书寰伸手摸向滚烫的脸颊,沉浸在惊喜中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明小姐居然会祝他好梦!
·
暮游殿中,巫胥酩喋喋不休地控诉着镜羽衣说他不如黄福临这件事。
在巫胥酩第十次提起镜羽衣和她的小黄狗的时候,谢书寰终于忍不出开口打断他的话语。
“你很喜欢镜羽衣?”
巫胥酩点头道:“是啊,天上地下,我最喜欢镜羽衣了。”
谢书寰:“但我记得巫族有规定,接任巫祝者终身不得离开巫山。”
巫胥酩不以为意:“规则是死的,但人是活的。等我接任巫祝的时候,我就会将这条规则废掉。”
谢书寰神色微动,又问道:“但镜羽衣作为明镜台大小姐,如无意外,必然将成为明镜台下一任家主,又怎会随你去往巫山?”
巫胥酩拎起地上酒坛,一饮而尽,“她不过来,我便过去。”
趁着巫胥酩醉意朦胧,谢书寰又问道:“不相离契约除了结契外,还有其他解法吗?”
“咦?你们还没结契啊?”巫胥酩大为不解,这两人整日如胶似漆黏在一处,居然还未结契。
被巫胥酩这么一问,黑暗之中谢书寰面色通红,他恼羞道:“这与你无关,你且告诉我除了结契外,还有其他能解开不相离契约的方法吗?”
“没有。”巫胥酩睁着醉意朦胧的双眼摇头道,“不相离契约,其实本就是道侣契约的一种,只不过你和明芊婳的这个契约缺了一部分,所以才会有一些副作用。”
谢书寰提起的心终于重新放回胸膛中,他又问道:“缺了哪部分?”
巫胥酩环顾四周,见明芊婳并不在此处,便招招手,示意谢书寰凑近些听他讲话。
听完巫胥酩的话后,谢书寰心中蓦地一颤,瞬间红透了耳根,“你确定吗?”
巫胥酩拍拍胸口义正严辞道:“这是当然!我从不骗人。”
谢书寰:“那明小姐可知晓此事?”
巫胥酩:“自然知晓,我早就告诉她了。”
谢书寰的大脑一瞬空白,原来明小姐早就知道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明小姐也有一点喜欢他呢。
谢书寰带着一脸傻笑隔着窗户望向明芊婳所在的暮游殿,未曾留意到身后巫胥酩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
朝露殿的地板上,巫胥酩用衣袖盖住忍不住发笑的嘴角。
嘿嘿,他这次可是完美的完成了九思大人交办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