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楚钺在临淄城的农田中种谷子。
他拿着锄头,额头上的汗滴宛如雨下,这日头格外刺眼,照射在他身上的阳光也猛烈而滚烫。
边干着农活,楚钺边气愤地想,他现在受的苦都拜齐侯父女所赐,齐人真是娇弱,划破了衣服就这样惩罚人!这齐国公主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天表面上放了自己,背地里却这样整治自己。
夜晚,楚钺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驿馆,他刚倒了碗水喝,就听到敲门声。楚钺干了一天的活,内心又烦又气,但还是过去把门打开。
来者正是在齐国为质的郑国太子郑羽,温文尔雅,眼神明亮,眉宇间透着清朗。
郑羽看到楚钺这副疲惫的模样,笑道:“楚钺,你之前不是挺神气的,怎么今天跟个蔫瓜似的,知道齐国的厉害了吧。这齐公主可是齐侯的心肝宝贝,你因她被罚再正常不过了。”
楚钺攥起了拳头,愤言道:“这齐侯父女真是阴险狡诈,就这样还想当王后呢,做梦去吧!”
“要是齐公主落选,那就太好了,我妹妹说不定就选上了。还有这齐国内外,想娶齐公主的人多的是呢。”郑羽兴奋道。
“这些人中也有你吗?”楚钺对上郑羽的眼睛。
“你觉得有就有吧。”郑羽答道。
楚钺冷冷地哼了一声,神情充满了倨傲与不屑:“谁爱娶谁娶,反正我是不会娶她的。”
郑羽心想,这话可不要说的太满呦。
说到选王后,楚钺想到父王楚雄应该也会让妹妹楚宁参选,不过楚国是子爵国,楚宁大概不会被选中。
鲁国,陬邑。
鲁侯鲁施近日一直收到来自各国的书信。由于天子选王后以及大婚事宜一向由鲁国主持,所以诸国国君都写信向鲁施推荐本国的公主。
看着这些信,鲁施不免想起了先天子选王后的事,当年他的父亲先鲁侯安排自己的长女,也就是鲁施的长姐嫁往洛邑成为王后,便是如今天子姬瑾的嫡母。
但是,长姐生的太子早夭,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姬媱,白白让当今天子的母族,那个小小的焦国捡了便宜。鲁施深觉这场联姻令鲁国血本无归,而且因为这层关系,鲁国还资助了王室许多钱财。
鲁国夫人姜宜其走来,见他已经看了很久,开口道:“君上,还在看信吗,要不歇息歇息?”
鲁施摆了摆手,打开姜士任寄来的信:“寡人再看会儿,这封信还是齐侯写的。”
“我就知道,叔父定然会举荐我那三堂妹的!”姜宜其神色冷如秋霜,又问,“那君上想好此次推荐哪国了吗?”
鲁施觉得推荐谁都可,只要不是鲁女就好。
鲁施又想到昨天祝国寄来的信,将信拿给姜宜其看。祝国夫人是鲁施的姑母,祝国虽然是公爵,但国力弱小,近来齐国大有吞并祝国的意图,祝国希望鲁国可以帮他们,要是祝国公主成为王后,借助王室的势力,祝国国祚或许还能多延续一些时日。
祝公写的信言辞恳切,字字含泪,令人为之动容。
姜宜其看了看祝公写的信,又看看齐侯写的信,这两封信可谓差异巨大,一封是语重情深,一封则气焰嚣张。
紧紧握住齐侯写的信,姜宜其眸间冷色更甚。当年她父亲做齐侯时,叔父还小心谨慎地做人,父亲一死,叔父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如今两个叔父沆瀣一气,就以为他们能为所欲为了,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那就推荐祝国公主吧,毕竟她是君上的表妹,而且祝国爵位比齐国还高一等,和天子的母族焦国一样都是公爵。祝国还是鲁国的盟国,祝公此番请求我们应当答应。”姜宜其清晰地将自己的想法道来。
卖祝国一个人情也不错,而且如果齐国吞下了祝国,也会对鲁国不利,鲁施道:“就依夫人所言,寡人即刻前往洛邑,向天子说这件事。”
周都,洛阳宫。
天子姬瑾端坐在几案前,左边是他的妹妹王姬姬媱,右边是他的堂弟姬皙,姬皙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年。大宰单升坐在天子侧下方的几案前。
姬媱时不时望向姬皙旁边的少年,少年站在那里,眸间若有璀璨的星辰,仪容华贵雅致,灼灼如朝阳,灿灿似流霞,令满堂生明辉。
姬瑾见妹妹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看,还笑的挺甜,觉得她真是乖巧,是个好妹妹。
姬瑾面前的几案上放着各国送来的竹简,几案前方是姬瑾的舅父焦国国君。
焦公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着自己的女儿,将她夸的天花乱坠。
姬瑾听得都有些困倦了,舅父的女儿他曾见过,不怎么喜欢,便道:“舅父啊,你都说了一个时辰了。这件事寡人会考虑的,先退下吧。”
焦公感觉到姬瑾已有些厌烦,只好悻悻地告退。
姬瑾眼中闪着不耐烦之意,禁不住叹道:“这么多国,每一国都把自家公主夸的像花儿似的。” 他看向堂弟姬皙,“阿皙啊,听了这么多国,你觉得该选哪一国?”
“这……臣也没听出来,还是王上和大宰定夺吧。”面对姬瑾突然问他,姬皙眼神躲闪,神色为难。
姬瑾脸色略黑,这姬皙真是烂泥糊不上墙:“你平日里鬼点子不是挺多的吗,怎么到了重要的时候反而没主意了?”
“大宰认为,寡人该选哪国呢?”姬瑾转而询问单升的意思。
单升站起来行礼后道:“当今天下,以北方的晋国,南方的楚国,东方的齐国,西方的秦国,这四国实力最强,臣以为王上应该从这四国中选择一位公主做王后。”
“大宰言之有理。”姬瑾点了点头道,“阿皙,你把这四国的竹简找出来。”
姬皙迅速找出这四国的竹简,呈给姬瑾。
姬瑾接过竹简道:“晋国的国力最强,就先看晋国吧。”
缓缓翻开晋国的竹简,上面写着晋国公主的名字,姬瑾念道:“姬秋莪。”
“不知这位公主品性怎么样?”姬瑾喃喃道,既然是晋国的公主,那就问晋国公子好了,他转向少年问道,“阿瑄,这秋莪公主,你可熟悉?”
姬瑄眸光清澈,举止得体,行过礼后道:“当然熟悉,她就是陪臣的妹妹。”
姬瑾仍觉得很陌生,又问道:“不知这秋莪公主是先晋君的哪位夫人所出?”
闻之,姬瑄的眼神有些奇怪,觉得天子应该很清楚才对,就道:“说来,秋莪的母亲还是王室中人。”
“哦?这王室虽然人数众多,但还没有寡人不知道的啊,是哪位啊?”姬瑾嗔怪道。
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姬瑄不再迟疑:“秋莪的母亲就是王子卷的女儿。”
顷刻间,姬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仍努力维持镇定。
姬瑾的嘴角不由得打颤,说来,这王子卷还是他的叔祖父。在二十年前,天子还是他的祖父,祖父的最后一任王后没有子嗣,还与王子卷私通,在树林不慎被他的姑母撞见,姑母就向祖父告发了这件事。
丑事败露后,王子卷和王后便铤而走险,王子卷企图篡位成为天子,是先晋侯率领诸侯联军勤王,成功击败了王子卷的大军。
祖父处死了这个作乱的弟弟,本想将姑母嫁给平乱有功的先晋侯,但是先晋侯已有正妻,便将她嫁给了新即位的齐侯姜士任。
姬瑾心中更加翻江倒海,扶了扶额头。但是,平乱之后,王子卷的女儿被祖父赐给了先晋侯做妾,原来就是姬秋莪的母亲。
不止姬瑾神情惶恐,姬皙和姬媱也是如此,唯有姬瑄仍然神态自若。
“那寡人这位堂姑近来还好吗?”姬瑾惊魂未定,眼神充满了不安。
“她已经过世多年了。”姬瑄答道。
“晋国为什么要让秋莪公主参选呢?”姬瑾听到王子卷之女已经过世,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声音仍有些不稳。
姬瑄解释其中的原由:“因为陪臣的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秋莪是陪臣唯一未嫁的姐妹了。君兄倒是有个女儿,但年纪尚小,不能参选。所以晋国便送了秋莪的名字来。”
“这秋莪公主……是寡人叔祖的外孙女,她是万万不能做王后的。”姬瑾撇了撇嘴道,“还是看看其他国吧。”
“晋齐都是侯爵,接下来就看齐国吧。”姬皙奉上齐国的竹简。
姬瑾打开齐国的竹简,看到竹简上写着姜云陵,笑道:“这个公主寡人知道,就是齐侯与姑母的女儿,寡人的表妹。”
“那这个就是表姐了,不知道她容貌品性如何?”姬媱也插了一句话。
“姑父年轻时玉树临风,清雅俊逸,姑母天生丽质,明艳动人,他们的女儿想必不会差。”姬瑾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不自然,“至于品性,就姑母那个性子……,姑父还能忍,寡人看姑父性子还不错,表妹性子可能随姑父呢。”
“那要不就选表姐吧!”姬媱眸子亮晶晶的。
姬皙想到还有秦楚两国,便问:“王上要不要再看看秦楚两国。”
姬皙翻开秦国的竹简,念道:“秦国是公主秦青宛……”
姬瑾打断姬皙的话,语气中带着些许嫌弃:“秦国是伯爵,楚国是子爵,不用再看了。”
“就定齐国公主为王后好了。”姬瑾注视着齐国的竹简,并吩咐姬皙将其他国的竹简撤去。
姬瑄陷入沉思,如果齐女成为王后,怕这齐侯会借天子丈人的身份拉拢诸国,攻灭周边小国,进而掀起晋齐争霸浪潮。如今南方的楚国正伺机将势力扩张到中原,想和晋国争夺霸主之位,若是齐国再有所行动,恐会威胁到晋国中原霸主的地位。
姬瑄正想着,一名侍者过来向姬瑾禀报鲁侯求见。
“哦,让鲁侯进来吧。”姬瑾道。
鲁施进入宫殿后,姬瑾面上露出柔和的笑容:“鲁侯来的正好,寡人斟酌了一番,认为齐国公主是上佳的王后人选,鲁侯意下如何?”
“王上,臣认为不妥,先前齐侯已和王姬联姻,若是天子再和齐国联姻,怕是会引起其他诸侯不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德威应当照临各国。”鲁施神情端肃。
姬瑾听出来鲁施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太亲近齐国,应当雨露均沾,这也挺有道理,作为天下共主,应该眷顾天下诸国才对。便道:“那鲁侯认为哪国公主是最好的王后人选呢?”
“臣以为是祝国公主。”鲁施向姬瑾呈上祝国的竹简。
姬瑾打开竹简,看到上面写的名字:祝烟罗。
“祝国乃是公爵国,祝国公主柔嘉温惠,堪为王后。”鲁施向姬瑾道,“而且选祝国公主为王后还向天下彰显天子高德,怀柔远人,体察万民,既不偏袒大国,也不看轻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