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义海找她谈话时,她赔付了一笔损失费,但死都不同意再去把这个客户“哄”回来。
没想到这人又主动找上门了。
卫染没有理他。她甚至想起自己旧手机里还有当时的聊天记录截图,有些恶心的话蛮可以当证据告他了。
“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秦漪坐在她对面,从屏幕后探头问她。
她们团队自从扩张到三个人以后,已经从狭小带锁的小房间搬到另一侧的大会客间里,因此段明冶也听见了秦漪的问话,转头看她。
卫染跟她们简单讲了这事。
段明冶气得去扒拉卫染:“把手机给姑奶奶,不喷得他把牙咬碎吞到肚子里我就不叫段明冶!”
卫染赶忙把手机收起来,疯狗咬她一口,可没必要让段明冶咬回去。
“等我一下,”秦漪平静地敲了几下键盘,又把屏幕转给她们看:“我们的平台账号和小程序今天也收到了来自不同IP的恶意消息。”
卫染定睛看过去,发现说是“恶意消息”实在是太温和了——各种谩骂、骚扰性言辞,小程序里有人点着卫染的名字说着死亡威胁。
大概是Jac的事件发酵。他重新发了内容,表示之前之所以自己拆了房子,是因为卫染用美色勾引他,误导他失了智,之前的道歉帖也是因为不舍得卫染受到伤害才率先收手的。他还暗示这其中卫染做了不少“努力”。
看门人Jac说,多亏群里的兄弟劝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骗了财还害了名。他还新补充情况,说他的兄弟替他打抱不平,却被那个女人找人抓了起来。
如此这般,一通非议,结合着突然爆发的流量,激起了更多讨论。
她们这半天过得都太惊心动魄,竟然现在才察觉其中的暗流涌动。
段明冶趴在卫染身边,读了几条,又腾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太恶心了!太不要脸了!有没有王法……让我来战斗!”
她说到最后,又扑到电脑前面。
“你冷静一下!”卫染揪住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随意说话。”
秦漪没给卫染细看,已经把屏幕切换走了。
“等等,”卫染说:“没关系,这些吓不到我,让我看看时间线。”
秦漪说:“不用了,我已经梳理好了,也和我们那个公关商安排了跟进——迟早得把他们换掉,手脚太慢。”
她杀伐果断的气势让段明冶缩了缩脖子,秦漪说:“你们再看这个,陆先生刚发来的调查结果。”
卫染已经在看了。合作取消,竟然既有舆论风险控制的部分,还有一个中层管理,在中间叫了停。
秦漪说:“这个人,我认识,他是吴义海一直经营的关系之一。”
……
秦漪调查吴义海很久了,卫染一直有些感觉,但不只是秦漪,她也早有要对付吴义海的打算,事实上,从那次他安排人顶自己的奖之后,她就重新和之前的同事恢复了联络,暗中了解他的动态。
但当她看见秦漪拉出来的那张巨幅的表时,还是吓了一跳——极小的字体镶在小格子里,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两块显示屏,但这还只是目录。
段明冶惊叫道:“妈耶。”她看起来已经晕字了。
“我一直有整理资料的习惯,”秦漪说:“在和孟天离婚以后,我带走了所有他能接触到的资料——我帮他太久了,他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卫染一点也不怀疑她说的话,但她却莫名地担心起秦漪来。
她是打定主意要“回馈”海天设计了,但秦漪却不一定要趟这摊浑水。
“你放心,全部合法合规。”秦漪说:“孟天,甚至吴义海,他们都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看不起女人,吴义海甚至看不起像女人的男人。”
她竟然能用这种平静的态度提起孟天,看起来已经彻底放下他了。
倒是段明冶从刚才起一直沉默着,卫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父亲的名字也在表格上,作为秦义海关系网的一环。
“你们是要对付吴义海吗?”段明冶嗫嚅着说:“我……要不然还是不要参与了吧……”
“没关系,”卫染感觉她好像很害怕,说:“这确实和你无关。”
“不,”段明冶大声说,她的眼圈突然红了:“我是怕,我是怕我爸也干了什么事,我还不想知道……而且,我也怕我忍不住把你们的情况泄漏出去,那我肯定会后悔死的!我真的不行!”
她说完,起身从门口冲了出去,就好像背后有鬼在追她一样。
卫染茫然地看着她的虚影,又回头看秦漪,秦漪已经把电脑屏幕转了回去,又飞速敲起键盘来。
“她爸……?”卫染开口。
“什么都没干,”秦漪头也不抬地说:“至少我没查到,天下的商人要都像段老头儿这么滑不溜秋、谨小慎微,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卫染说:“我收回之前和你说的话……段明冶可真不像她爸。”
姜还是老的辣。
秦漪没有接话,只是盯着面前的文档,仿佛在纠结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又叹了口气:“Mia走了也好,刚才我还在想,该不该给她看这个……你过来。”
卫染走到她身后:“还有什么?这是……”
她看着屏幕上一条条怵目惊心的叙述,睁大了眼睛,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新发现的,他的职权骚扰情况,”秦漪冷笑说:“这些还不是全部。”
卫染看见红发安妮的本名也在上面,她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安妮本来非常活泼开朗,但后来又看上去那么怕吴义海;为什么她在离职这么多年以后,都不愿意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卫染辞职后,她们一起合作、聊天,她从来都不肯提起吴义海,甚至连和卫染一起骂他都没有。
这些了然在一瞬间化成强烈的愤怒。
她绝对不会放过吴义海!
卫染说:“他能搞出这种事来恶心我,也不奇怪了。他这个人这么脏,自然也要让这个世界这么脏。”
她说完这话,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上次在展馆,秦漪用酒精擦了整个吴义海碰过的台面,她是不是也说了类似的话?
秦漪从那时就知道了!
卫染看着秦漪,突然意识到她默默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孟天也许没参与过,但又怎么会不知情呢。秦漪那时候多么失望啊。
“秦漪…你……”卫染一时失语,只是情绪起伏望着她。
“那些都不重要了。”秦漪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现在该行动起来,看看哪些能用上。”
秦漪冷静的态度好像一剂强心针,卫染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说:“我们真的不管Mia了吗?其实,我觉得老段总和吴义海并不真的在一条船上。”
卫染说起上次演讲的事情,段金鼎在其中出力不斐。“而且,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卫染艰难地说:“总要接受世界的黑暗面。”
虽然的确太黑暗了些。
“就因为她是成年人,”秦漪说:“这也是她自己该面对的,我是说,她父亲,她本来生活的轨迹。”
秦漪说的总是有道理,但卫染只是不太习惯那个喧闹的人不在身边,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天光和丽的观复路21号都好像阴冷起来。
她和秦漪讨论起具体怎么做,突然听见二层的门被敲响——有人从外挂电梯上门。
“抱歉,我们今天不待客。”卫染拉开门。
来人把她拥在怀里,急促的呼吸声说明他有多么急切。卫染已经从木香辨认出这个熟悉的怀抱。
陆应尘抱了好一阵才送开她:“你怎么不问清楚就开门,要是有些极端的人找上门,可怎么办?”
卫染说:“哪有那么严重。我看舆论正在平息,这件事情还没闹起来……”
她盯着陆应尘的表情,突然明悟:“是你…,你又?”
陆应尘:“我不能忍受有人这么说你,却什么都不做,对不起,就算你怪我我也只能插手。”
卫染听见秦漪在内间的咳嗽声,她拉着陆应尘的衣襟:“进来说。”
陆应尘迟疑地跟着她走了几步,卫染注意到他耽搁的时候,手在身后摆了摆,于是警醒地问:“还有人在?”
陆应尘沉默着,但是没敌过卫染眼神的拷打,还是招供了:“我的安保。”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门还带保镖了?”卫染笑着调侃他,突然意识到了这安保并不是跟着他的,她从廊边的窗户向下望,几个平凡又陌生的面孔正在迎春花丛后散开,仿佛只是来附近赏花散步。
她觉得实在小题大作,但又有点感动。
卫染没点破他,只是说:“谢谢你,好心人,不过你打乱了我和秦漪的计划。”
卫染和秦漪原本的想法,是让这件事在可控的范围内稍微扩散开来。
她们自己并不擅长激起事端,更不愿投入去做流量对冲,因此只要略牺牲一些工作室的名声,换取更大的关注。
只有当这件事上升到足够的量级,卫染她们后续的揭露与反击才更加有力。同时,一旦事态按照吴义海想象中发展,他更会放松警惕。
以他的猖狂和自负,必然会露出更多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