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正在下降，陆应尘和她解释，这是雪道变得硬滑难控的原因，而她的迟钝……

“如果真如你所说没有走神，”陆应尘语气里带着怀疑：“就是因为你初学滑雪还不会使力，肌肉代偿导致的。”

“哦。”卫染跟着他慢慢蹭雪，向终点腾挪，心想陆应尘有时候还挺啰嗦。

“卫染，好好说，”陆应尘突然叹气：“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急？这又不是在比赛，为什么一定要一直给自己压力，滑得越来越难，我找了三条跑道，没想到你径直来了这边……你不是出来玩的吗？”

他似乎是认真在和自己说这些话的。

卫染收了玩笑的心情，仔细想了想，陆应尘竟然说得不无道理——她好像一向是这样，不能玩好的事情就不如不玩，所以一旦做什么，要么就投入所有时间，要么就完全放弃。

就好像工作之后被她彻底放弃了的越野跑，又好像是从来不肯花时间陪段明冶打一局Moba——因为她对所有英雄都不熟悉，她不能接受平庸地玩，虽然段明冶说可以随便玩玩不用管战绩。

但是，她就是不愿意。

这次滑雪也是段明冶强拉着她出来的。

她虽然心里在寻思，脸上却不露分毫：“那就好好说，我真以为这是新手可以滑的，没想到跳了三条道——我还不想死呢。”

陆应尘：“但愿如此。”

他们说着话，终于排到了露天缆车。双脚离地的时候，卫染轻轻欢呼了一声，然后发现这东西速度不比魔毯快多少，还不够高，仿佛能踢到高个子的头。

太阳正在下坠，地上的灯零星地亮起，冷风一阵阵地朝脸上刮来，卫染倒出一只手，提起了护脸。

陆应尘突然伸手过来牵她。

卫染全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干，她老实地被抓了几秒，又开始往回缩手。

陆应尘却牢牢地握住她，不让她跑。

“你疯啦？”卫染低声说。他们坐在缆车上，却并不很高，能清晰地辨认雪坡上的人脸，想必地上的人也如是：“这么多人！”

“只是牵手而已，”陆应尘说，他见卫染紧张地望着自己，脸上竟然露出一点笑意：“你觉得我怕被人看？他们所有人都看见又怎样？”

卫染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她垂下头望着缆车底下的人，自言自语道：“他是疯了。”

陆应尘没有听见，他始终握着她的手，隔着厚厚的滑雪手套，卫染却好像能触碰到他的心跳，平稳，有力。

缆车在终点处减速，座位颠簸了一下又平缓下来，陆应尘才松开了手。

卫染连忙从缆车的轨道里跳回接驳的岸上，她回身看陆应尘，他正不慌不忙地从缆车上俯身下来，长腿一伸便着了地，从容地像从他那辆库里南上下车一样。

真是人比人得死，他那种气度卫染是不可能有了。她看着陆应尘，又叹了气。

陆应尘带着笑意的目光向她看来，突然凝固在她身后 ：“练好了？”

卫染生出不祥的预感，她回过身，看见韩邵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就是秦漪她们三个，说着话，正往这里走。

“好了。”韩邵说，不知道是在回答陆应尘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

他仔细地端详卫染，看得她莫名地不自在，又突然伸手向卫染的肩膀拂去。卫染下意识向后避了避。

“有脏东西，”韩邵眼神暗了暗，向她解释。他从卫染身上择下了一尾枯草，递给给她看：“你终于摔倒了吗？”

“并没有，好吗。”卫染对他的措辞很不满，接过草杆看了看，也有点疑惑，这是怎么蹭上的？

陆应尘向前走了一步：“我在大S弯遇见卫染，她滑得不错，只是有点心急。”

“看来陆哥帮了大忙，”韩邵的眼神在二人间扫过，又落在陆应尘身上：“正找你呢，我试了试没什么问题，不如我们现在就比。”

陆应尘：“乐意奉陪。”

韩邵点头：“谁来打分？”

陆应尘说：“你定。”

他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同时看向卫染，异口同声地说：“你来。”

卫染本以为他们的比赛早已结束了，没想到还在继续，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路上，秦漪跟她解释，原来下午这二人各比了一胜一负，还剩一项，却要等滑雪场的夜场公园开放才能比。因此，刚才正好是分开练习。

“这是要比什么？”卫染问。

“炫技！”段明冶兴奋地说：“下午你没看见，错过了韩邵给我们表演花活，超帅的！”

孟晓晓难得没有反驳她，小姑娘认同地点头，看起来是被韩邵征服了。两个人七嘴八舌地又讨论起来。

秦漪和卫染低声说：“你下午一直和陆应尘在一起？”

“真的没有，”卫染解释说：“只是碰巧遇到。”

“那么，手也是碰巧拉上了？”秦漪问。

卫染没想到她竟然看见了，她张口又不知如何解释。孟晓晓突然回头喊：“妈妈，你说爱凌姐姐是不是最帅的？”

“对，”秦漪笑道：“当然。”

孟晓晓满意地转过头。经过这个打岔，卫染也反应过来，和秦漪耳语：“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说不清楚，你们都看见了？”

“不知道，不过Mia应该没看见，不然现在肯定没在和晓晓争谁最帅了。”秦漪语气里带着点调笑：“你谈个恋爱，还怕被谁看见？”

卫染叫她问了个正着：对哦，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

她点点头，看见秦漪脸上的笑，又反应过来：“不对，我没和谁谈恋爱。”

秦漪：“嗯，对。”

卫染懒得再和她解释，她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通，才回想起来，自己只不过是替姓陆的那位操着没用的心——没道理没吃到猪肉，还惹一身腥。

她又怪自己多管闲事，决心再不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夜场公园像一个雪白的滑板场，金属栏杆在夜晚的大照灯下闪着寒光。

“别告诉我他们要跳这些箱子和栏杆……”卫染喃喃自语。

“这才是看点，”段明冶激动地说：“想象一下，两个超级大帅哥，在紫禁之巅，展开了生死决斗！”

孟晓晓点头又摇头：“要不是我妈不让，我也想在这滑。”

“这也太危险了。”卫染已经开始头痛了。她问询地看向陆应尘，试图在他眼睛里看到一点严谨的、保守的拒绝。

但陆应尘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开始和韩邵商量单板的行动路线。

“到底是我太老了还是怎么着？难道没有人看出这完全是一场无意义的比赛吗？”卫染无奈地说：“1比1平，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段明冶立即说：“不行，我的一个月快递，孟晓晓拿定了！”

“呵呵。”孟晓晓皮笑肉不笑。段明冶又和她吵了起来。

她俩的心智水平，看起来旗鼓相当。

秦漪已经在旁边找位置坐下，还递给卫染一片暖宝宝，让她垫在滑雪服里面。

卫染郁闷地问她：“我真不明白，这俩人加起来都快六十了，为什么要来这一出？”

秦漪耐心地听她说完，反问她：“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卫染脑袋上全是问号。

秦漪：“你以为他们是在比滑雪吗？或者说，你觉得韩邵有没有那么迟钝，他真是个傻子吗？”

卫染摇头：“他才不迟钝，他敏感得很。”

“这就对了，”秦漪说：“你和陆应尘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怎么会察觉不到？我更直白地跟你讲，上次在音乐会，他应该就觉着不对了。”

“你是说，他在装傻？”卫染若有所思：“那又是为什么？我和他……”

秦漪向她摇了摇头。卫染住了口，抬头看见韩邵向她们走过来，陆应尘安静地站在原地，望着这边。

“你们四个，一起打分，”韩邵把手指比在唇间，示意另外两位安静下来：“只能这样了，比赛马上开始。”

“标准呢？”孟晓晓举手问。

“感觉，喜好……”韩邵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却落在卫染身上：“Follow your heart.还有什么，Madam？”

孟晓晓拉了下他的袖子，小声说：“韩邵哥哥，你放放水，我赢了就让卫染姐姐亲你一下。”

卫染面无表情：“我听见了。”

“很有诱惑力的提议，”韩邵挑起眉头，看向卫染：“不过，这是场公平的游戏。”

他转身朝陆应尘走过去。

段明冶咬牙切齿地追杀孟晓晓：“你完了。”她俩又扭在一起。

卫染忧郁地坐了下来：“人有时真的会产生错觉，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对自己有意思。”

秦漪哼笑了一声：“有这种错觉总比没有要来的快活。”

她说的很对。

卫染这种错觉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她甚至觉着这俩人在空中翻转时眼神都看的是自己，直到段明冶直接喊了出来：“别看我，看路啊！偏了！”

看来这种错觉是可以分一分，一起共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