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淑娴没再说些什么别的，她一向是行动派，对于管教学生来说，强调再多都是徒劳，不如让他们放手一搏，是与非从来都是在实践和结果上出真章。

今天的报道就这样结束，算下来也差不多快11点了，贺新尧便约着江浸，打算再叫上几个认识的一起吃饭。

江浸和贺新尧一起离开，临走时他那位榜一同桌还在整理书包，看来是书没看够吧。

贺新尧挑着几本重要的带上了，估计是回去包他那专业的书皮，正背着书包在群里摇人。

【贺新尧：@所有人坐标二高，有要一起吃饭的吗？算上我和江浸。】

很快以前的班级群就有响应，这个点基本上都班会散了，很多学生都在往外走，只有几个穿蓝色校服的高三生下了课休息。

【任衍：1】

不一会儿，马上有人跟着接龙。

【孟秋妤：2[可爱兔兔比心]】

孟秋妤是也是他们以前的同学，是任衍的女朋友，之前和他们玩的还不错，都是群里的活跃分子。

几人商议后就约在二高附近街上的一家小饭馆，名叫“小状元”，平时午休人特多，淋考试前来吃饭的也多。

就冲这名字也得想着来吃顿，不管是毕业前还是考试后，都想来沾沾所谓的“状元运气。”

任衍去接他女朋友去了，孟秋妤和他们一样，当初就确定了高中选文科，只不过分数差了点最后去了普通班。

二高的文理分班并不是按照依次顺序来，一二班分别是文理实验班，三到九是理科普通班，十到十二是文科普通班。

他们是高一年级，其中一二三四在主教楼，其余在对面致远楼，任衍估计是去对面接人了。

江浸和贺新尧便先一步去“小状元”，顺带占个有风扇的好位置，七月里，虽不似他们中考时那般闷热干燥，可也还热的让人闷烦。

阳光几乎悬在他们头顶，在地上拉出一高一低两道短影，风有些急躁的穿梭过行人的发间，掀起一缕缕的蓬松短发。

贺新尧刚才紧闭的嘴终于撒了欢：“可以啊江浸，你还跟榜一做同桌了，你知道吗就这一上午功夫，全校的人都知道文科榜一是戚颐年了。不愧是我兄弟，要智商有颜值，要运气也有颜值。”

江浸淡淡的回他：“能不能把嘴闭上啊，谁想跟他一桌。”

对于这个同桌，江浸不是很满意。

以前他和贺新尧做同桌时是“相互帮助”，不是帮放风就是帮打掩护，他自由惯了，从来没和学习多好的人坐在一块。

在江浸眼里，戚颐年就是和他不相干的双曲线和渐近线，延长多少也无法拥有一个交集点。

也或许是他想错了，在一个坐标系中有时候第一眼所见的并不是两条不相关的线条，在一点点看清他们的命运纠缠时，系中的线也会有所变化，到最后想解开都难。

两人正好走出学校大门，就看见戚颐年在和一个干瘦但很精神的人说话，是他们学校的校长。

估计是想再深入了解一些他的情况，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苗子好好栽培，不出意外，三年后还得是这个画面。

只不过那时候应该就是戚颐年拿着某重点的录取通知书和校长一起合照了。

他们刚刚谈完，校长满面春风的走了，戚颐年收敛起温和谦卑的笑，正朝他们方向走来。眼睛却停留在江浸身上。

贺新尧马上向他招手打招呼：“诶榜一这么巧，我们要去吃饭呢，你要不要一起来啊，没多远，都是咱们同校校友。”

江浸不喜欢他的视线灼热的停留在他脸上，只觉得周身气息都变得有些滚烫，热的要命。

戚颐年打量着某些人有些不太自在的表情，反而有点得寸进尺：“我也可以一起去吗，同桌？”

最后两个字简直像带着点调戏的味道，狭长明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些，好像万圣节讨要糖果时的可爱小孩。

一种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了的意味。

江浸被搞的心烦，还有些燥热：“我说你啊，把脸转过去看路，我脸上也没路标。”

似乎是在提醒对方，看吧我们之间根本不太熟悉，还学习差距这么大，所以请你见好就收滚回家吃你的饭吧……

见江浸冷了脸，好人缘的贺新尧马上打圆场：“哎哎哎，这当然可以了，我的意思就是我兄弟的意思，这顿我请，走走走一会人多。”

江浸没再说话，本来他和戚颐年也不太熟，既然以前上过一个学校，又是于淑娴钦定的宝贝（也可能不是）同桌，不想一开学就把关系弄得僵。

但是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愿意肆意打量人啊，跟他商量了吗？再说了哪有那么自来熟的。

江浸这人有个特点，他不喜欢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生，尤其是一副胆怯的样。但他害怕那种“黏人”的，越是软语他越难受，有火发不出来，又不想凶无辜的人，只能忍着火气。

他没拒绝贺新谣的话，只催道“快点”，早吃完早散，多一秒钟他都不想见到这个假笑面具。

戚颐年单手挎着包，跟在他们身后。在看不到的地方一步一脚的沿着江浸的影子踩，嘴角偷偷上扬。

过了一条街就到了，任衍和孟秋妤已经占好位置，正在“宝宝长宝宝短”的叙旧。

闻言看见三个人一起进来，一个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一个依旧没心没肺的熟练健（吹）谈（牛），还有一个，正在温和笑着回应并不好笑的笑话。

任衍和孟秋妤上学时经常流窜其他班级，见到戚颐年并不陌生，听说了他俩跟榜一一个班，可没想到把这位大神也请来了。

戚颐年没有很拘谨，即使是不认识这个人也能游刃有余的熟练打招呼，好像这种事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几人很快吃完，本来贺新尧提议要喝酒的，但听闻年级主任时不时会在这一带巡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毕竟还没真开始上学，谁都不想惹麻烦。

走出小店时，任衍要送女友回家，贺新尧要去文具店买他那宝贝的书皮，几人不同路就决定散了。

经过吃一顿饭，贺新尧感觉和戚颐年关系拉进不少，榜一学习好人又随和，对他那不咸不淡的话又能接上，好感提升了不止一点。

临走时贺新尧问道：“对了榜一，你家住哪啊？以后放学了顺路还能一起走。”

“鼎新豪苑”，他的声音沉静好听。

“诶呀那不就是和江浸一个小区，正好没别的事你俩还能一起回去呢哈哈哈……”

笑声在江浸冷冷的目光中骤停，最后他小声嘀咕着：“那什么我先走了啊。”说完头也没敢回的撤了，不知怎么惹了这位角色。

江浸没想和他一起回去，这个人不管是说话还是与人直视，都有一种黏乎的感觉，跟他名字一样。他在自己周围就不舒服。

于是他起身就走，至于他那位榜一同桌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位同桌好似没感觉到他的冷漠，快走几步跟上了他。

江浸感觉自己背后传来一阵清冷幽香的味道，使他莫名降下去一些火气。

“原来我们在一个小区啊，同桌”。戚颐年开口，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吗？”

“不，我自己走”。江浸没有表情的终结了聊天话题，“你也自己走，离我远些。”

“这样吗？还真是有些难过呢。”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在逐渐缩短，手臂间隔着两层衣料窸窸窣窣在摩擦。

江浸向右边偏了几寸，想和某人划清界限。

“我还挺喜欢你的，同桌”。戚颐年笑的更肆意了，好像在看待被玩弄的人偶，只能跟着他指尖的透明丝线摆动。

江浸听到喜欢两个字时脚步一顿，但很快又淡定起来，想忽视掉他的玩笑话。明明没到黄昏时刻，江浸的耳边却浮现出淡淡的粉红色。

很快就走到他家小区了，鼎新豪苑是这附近的老楼区了，靠楼边的街道一般都是老头老太太摆的小摊，修个自行车卖点果蔬什么的。

小区建了二十多年了，连铁门都是旧旧的，泛了黄的包边铁皮在风中鼓动。这一片大概四十多栋楼，江浸家在最里面，每次出门都要绕半个小区。

为了方便他每次都走一条有凉亭的小道，人少，也安静。江浸朝那个方向走去。

一面走一面还不忘说：“收回你的喜欢，我很讨厌你，同桌”。

戚颐年停在原地，默默看着逐渐远去的江浸身影，他刚才……是在害羞吗？

也对，以前在闹哄哄的幼儿园里，他就是这副样子。明明脸色很冷，可是当他们手脚并用的往他怀里爬时，喊他“江浸哥哥”的时候，他的心比谁都要柔软。

和刚才一样，这个人总是在与他们亲密玩笑时耳边会浮现浅淡的红晕。

明明就很喜欢吧。

回过神来，那道劲瘦的身影已经被丛丛珍珠梅遮去了，白色的珍珠梅毛茸茸一片，绒毛细软，花瓣纯净，还在散发浓郁的清香，仿佛把一切不安和紧张都拂去了。

只留下心里泛起的涟漪，炽热的，也是纯粹的。

夜晚降临，江浸结束了游戏里的乱斗，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桃A今天被特地允许留在房间里，细长手指穿梭在它的细软黄毛里，忍不住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它眯起眼睛，好似在打量眼前的少年。

少年指尖有点微凉，白天的热气散去，他的手脚便忍不住开始变得冰冷。

“叮”——手机传来一声消息，他的卡被一个熟悉的账户如期转入一笔钱，这些钱一开始是几百几百的转，后来就是一千，三五年前就是每月五千了。

卡里的钱他很少花，基本上都是用江元淼的给他的信封，他在南方城里工作，平时很少回家，都是在外跟一帮狐朋狗友作。工地上的活很多时候会日结现金，江元淼就会收好带回家里，留下一部分给他。信封有时候就会放在鞋柜上，好像他短暂性的回来又被传送走。

他打开信封拿起了那沓钞票，不由自主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夏天。

那时天气炎热，他只穿了短裤和一件有点肥大的短袖，他小心翼翼的敲开每一扇门，伸出的手指总是在一次次回缩中又被迫向前。他的身后是江元淼，但他甚至不敢看他，只记得他手里来回甩着一沓薄薄的钞票，嘴里嘟囔着：“要了半天只有这么点钱么，还要养活个孩子，这些够干什么的！喂，倒是走啊你，情等着我踹你吗……”

记忆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攻击他的神经，指尖下意识想抓住些什么，吓得桃A一声“喵呜”中溜了。

好像梦里被浸了水一样，无论怎样拍打求救都没人能听到，也没人能救他。

“江浸，你妈妈呢？你妈妈会来接你的吧？”

“情等着我踹你吗！”

江浸费力的想把这些泡沫虚影都从脑子中清楚掉，他拼命的转移注意力，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想学校的事，突然就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放。

“我还挺喜欢你的，同桌”。

戚颐年的声音透过层层缥缈的阻碍，传递到江浸的心里，少年嗓音温和又沉稳，听起来很舒服，也有点蛊惑人心。

虽然是这么一句不值得放在心上的玩笑话，可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最近听到的最难忘记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

平静下来吧，江浸，他努力的说服自己。

还有那句——挺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