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测试，失败了。

高野舞踉踉跄跄地走出测试处，紧咬着嘴唇，眼眶发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每个公民都只有三次参与偶像测试的机会，只要测试通过，就能成为预备役偶像，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偶像。但是，一旦测试失败，就再也没有办法成为偶像。

虽然联邦有变身装置，能够帮助偶像完成变身以及更好地使用以太，但是，那是建立在使用者本身能够使用以太的基础上，究其根本，这只是辅助装置。假如使用者本身无法驱动以太，那么该装置毫无作用。

以太与人类的意识息息相关，人类意识聚合体上所能够牵动的以太越多，所以偶像应运而生。

高野舞能够确认一点，她的笔试、心理测试、形象塑造与管理还有情绪牵动能力都很强，可是唯独无法使用以太，这是成为偶像最关键的一点，甚至于只要有这一点，前面的几项都可以忽略不计。

测试处的工作人员对此深表遗憾，甚至还问高野舞是否有意愿成为偶像经纪人。

她当时是怎么回复的来着？

坐在居酒屋，高野舞将酒倒进酒杯，看着清澈的酒液，看着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有些变形的影像，思绪渐渐飘远。

她当时应该是很有礼貌回绝了，好像是“很抱歉，感谢赏识，但是我并没有成为经纪人的意向，成为偶像是我最大的愿望。”

应该是这样的，然后她就离开了测试处。

或许成为偶像经纪人对大多数没通过测试的人来说，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高野舞没有人脉、没有后台，一切都要从零开始，除非是直接加入公司和联邦特别机构。

但是加入公司就意味着要签订一系列的合同，行动处处受限，说不定还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加入联邦特别机构很难，她并不是相关专业的高材生，没有推荐，而且是一个没有经验没有名气的新人，联邦特别机构也不会选择她。

自己从零开始做，建立自己的工作室，那自然更是难上加难，首先最重要的就是钱，她很缺钱，连饭都吃不饱怎么实现梦想？

早在前两次测试都失败后，这一次测试之前，她就向学校和公司投递了简历。

这次测试失败她早有预料，毕竟真正有天赋的人根本不用自己参加测试，联邦凭借自己的天眼系统早早地就找到了他们并加以培养。

而测试既是为了找出那些天赋并不高，或者后天觉醒的“漏网之鱼”，也是为了让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明白，他们是真的没有成为偶像的能力。

哈，多么仁慈啊。

她就是这样的没有自知之明的无才能之人，一遍又一遍的去测试，仿佛这就是自己唯一的目标一般。甚至于推掉了导师的邀请，推掉了一份相当有前途的工作，只是为了去试一试那几乎为零的可能性，只是因为偶像不能兼职其他工作。

真的是，毫无自知之明，就这样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人生。

可是，她还是会去做，她还是想要试试。

哪怕，万一呢？

高野舞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确认酒瓶中没有剩余的酒液之后，就结了账，带着两瓶啤酒，一边喝一边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该回家了。

尽管喝得醉醺醺的，但是她还是记得家的方向。

尽管走得歪七扭八，好在基本的行动能力还在。

她一边往嘴里灌酒，一边大喊着，“为什么！”

高野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幻兽，为什么幻兽要袭击人类，为什么幻兽要毁了她的家庭，为什么自己毫无才能甚至连自保都不能够，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不甘心，她不想这样怯懦地等待着他人的救援，她想要自保的能力，她想要保护他人的能力。

被动地等待，带来的只有痛苦与无奈。

高野舞踉踉跄跄走回了公寓楼，抬眼一看，呦霍，漆黑一片，她也没多想，很正常，八成是又停电了。

以太作为能源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毕竟还是无法完全取代石油、电力这样的旧有能源。毕竟使用新的能源意味着建立新的能源供给设施，对于联邦来说，这是一项庞大而漫长的工程，那些急于兑换选票议员只会选择短期内能够实现的工程。

也就只有部分重要的地方，才会大规模地建造以太供给装置。

不对，应该还得算上那些试验性城市，在试验取得成功且没有较大的负面作用的情况下，才会被应用于那些重要的地方。

而且，这毕竟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旧有能源企业也不会轻易看着自己就这样被取代。

更何况，还有旧日会这样的激进组织或人士，认为以太是祸患的源泉，必须小心使用，是以太带来了幻兽。

不过，想这些那就太远了。

眼下的情况，纯粹是电力设备老化，导致部分区域供电不足。已经是不止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她已经习惯了，毕竟又没有钱搬离这里。

高野舞仰起头，张口，将酒瓶中最后的酒液倒进口中，然后手臂一甩，将酒瓶精准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一层一层地爬着楼梯。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嘴里嘟哝着，小声抱怨。

什么时候停电不好，偏偏是在她回道家之前，她家可是在十三楼啊！

高野舞没办法，只能浑浑噩噩地爬着楼梯，就这样一直爬着，在漆黑的楼道中用手机发出的微弱光芒，艰难辨认，避免自己踩空。

爬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爬到了几楼，肌肉酸痛，只是一直一直机械性地重复爬楼的动作。

终于，她艰难地抬起头，在手机惨白的灯光中看到了猩红色的数字。

13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她酸痛的双腿忽然有了力气，蹭蹭地窜进过道，掏出挎包里的钥匙，插入、左拧、推门。

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她靠着门，仿佛失掉了支撑，滑坐到地上，双腿曲起，将脸埋进臂弯之中。

漆黑的屋内，很快便又回归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几乎微不可闻的呜咽声被高野舞咽进肚子里，她扶着旁边的柜子，艰难站起身，揉了揉还在酸痛的小腿，一点一点地向屋内挪动。

饭还是要吃，水还是要喝，工作还得找，日子还得过。

既然当偶像这件事情黄了，那么就不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死磕了，早点找好工作把日子过下去才是正道。

她拉开窗帘，惨白的月光照进屋内，让她的视野稍稍清晰起来。

在惨白的月光下，桌子上的相框中，和谐的一家人裂开嘴角，阴森地笑着，盯着屋内唯一的活人。

高野舞靠在桌子边，低垂着头，长长的黑发自然垂落。

她稳住身体，从挎包中掏出测试处工作人员好心给的安慰品，一个半红半青的苹果，恭恭敬敬地放到照片前的瓷盘中。

然后，后退一步，向着照片深深鞠了一躬。

“很抱歉，这三次测试我都没能通过。至此，我成为偶像这件事显而易见是毫无可能的了，很抱歉，我无法得到那种强大的力量，无法自保，更无法报仇。我无法寄希望给他人，也无法靠自己，很抱歉。”

她缓缓直起身，对着照片露出一个自嘲似的笑，“那就让我们，在地狱再会吧。”

高野舞借着微弱的月光，从电视下的抽屉里掏出手电筒和充电宝，给电量已经岌岌可危的手机充上电，然后借着手电筒走进洗手间，用自己之前置备“危急时刻”饮用水简单洗漱了一番。

掬一捧冷水扑到脸上，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模糊的人脸，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无声大笑。

笑了一会，确定自己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她默默点评自己刚刚的行为。

不愧是我，牙真白。

成年人总是要学会自我调节情绪的，无论面对怎样的事情，只要自己还活着，那就大笑着面对它。

这是她老姐告诉她的，不过是生前的时候，虽然梦里还能见到他们，不过那时候他们就不会这么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了，只会全身流着血抓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说那几句话。

“为什么你没有来救我们？”

“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

“为什么不替我们报仇？”

“……”

生活嘛，总是要习惯的。

高野舞擦干脸，将毛巾放回去，转身向着卧室走去。

是时候该睡觉了，睡太晚明天会起不了床的。

她打开卧室门，正对着门的电脑屏幕上发着莹莹的光，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白色的页面，上面有几行黑色的字。

高野舞慢慢地走到电脑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电脑屏幕上白底黑字显示着一个问题——你想成为偶像吗？（注：不想回复可以点击右上角退出）

问题下面，一左一右有两个选项，一个是“是”，另一个是“否”。

高野舞想也没想，点击了“是”。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