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琛不让陈谨言去烧烤店打工，自己反而去了。

他不想再装什么阔少爷，保持题目，他如今就是穷光蛋一个，被同学知道了又如何？反正陈谨言不会嫌弃他。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来体验生活的，对他客客气气，不敢大声吆喝。

后来知道了他父亲的事，他们的态度便有所改变。

有当作无事发生的，也有疏远他的人，他们背后的闲言碎语他也听到不少，虽然心中会泛起涟漪，但已掀不起巨浪了。

沈钰琛放下他十五年来没必要的自尊，更加坦然的面对当下的人生。

陈谨言在他下班后总会来骑车接他，他也不避着，同学们看他俩的眼神有些怪异，他只觉得他们是在嫉妒。

可身上的油烟味让他不想和陈谨言贴得很紧。陈谨言完全不在意这些，倒把沈钰琛弄得不自在了。

一回到家沈钰琛就去洗漱，不仅是洗掉一天的疲惫，更是为了能和陈谨言自然而然的贴在一起。

他给陈谨言找了个便利店的兼职，起初有些担心他一时学不会收银，但陈谨言其实很聪明，只要肯耐心教他，他什么都能学会。

让他不满的是，谭贺林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又开始天天往陈谨言晚上兼职的便利店跑，难道他真认为去买个东西能帮到陈谨言什么忙吗？

沈钰琛每天累得回到家躺下就能睡着，陈谨言还是强迫着监督他做作业。

做完作业他就会旁敲侧击地问陈谨言有没有在兼职时看见谭贺林，然后就会说他的一些八卦，说完后抱着陈谨言倒头就睡。

如此规律的作息倒让沈钰琛的精气神好了不少，整个人变得更成熟凌厉，这些日子有不少女生向他告白，而他的拒绝总是干脆的三个字：没兴趣。

穷得和陈谨言勉强过活，他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怎么可能感兴趣。

女孩柔顺的头发，白净的皮肤，告白时微红的双颊，水润的唇瓣，让他不禁联想到陈谨言，如果陈谨言向别人告白...

他突然不敢想下去，脑子里一片混乱。

陈谨言是长得很好看的，虽然有些人爱戏弄他，但也有不少人对他抱有好感，只不过陈谨言现在对别人总是显示出冷漠。

冷漠得好啊，不仅女生，连谭贺林这个男生天天都围着陈谨言转，不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沈钰琛最近都在变着法说谭贺林的坏话，看似偶尔谈论到他，实则是故意说给陈谨言听的。

不知道陈谨言听进去没，沈钰琛自己是深信不疑了，谭贺林的形象在他心中早已是一无是处。

两个月来，祈白每天早晨都雷打不动给沈钰琛送着东西。

从一开始的牛奶，到后来的巧克力，直到今天他递给沈钰琛一个联名款的保温杯。

东西都是给陈谨言吃了，沈钰琛本就感到对不住祈白，打算着赚钱以后还给他一些钱，表示感激之情。

因此这个杯子他怎么也不能收下。

他拿起杯子瞧了瞧，是他最喜欢的哈利波特联名，“这个杯子真好看，小白，和你今天这身衣服很搭配。”

他说着将保温杯递还给祈白，祈白没接，笑着说道：

“这是送你的，你觉得好看就行。”

“小白，谢谢你啊，我不能天天白拿白用你的，以后别给我带什么东西了，我现在在打工，也有些钱了。”

沈钰琛直接将保温杯放在祈白桌上，黑色的杯壁在光线下显示出隐秘的光泽，如同一座伫立的精致雕塑。

“钰哥，怎么和我这么客气了，是和我疏远了吗？”祈白委屈的语调，听得沈钰琛激起鸡皮疙瘩。

朱彰也是如此，因此插嘴道：“喂，你俩腻腻歪歪个啥呢？杯子不要给我行不行？”

他伸手拿走它，祈白没有阻拦。

“钰哥，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太贵重了，那下次我再送你个便宜点的。”

若是几个月前，听见祈白这样的话沈钰琛保不齐会发火，如今他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莫非这就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他摆摆手，平和地说道：“小白，你的心意我领了，真的谢谢你，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很感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

说罢沈钰琛看见祈白头发上的沉絮，随手替他捻了下来。

他感受到祈白突然的一颤，以为是吓到了他，急忙收回伸出的手。

他看见祈白灼灼的目光，像夏日的太阳穿过云层的射线，像冷血的蛇对猎物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祈白随即问道：“钰哥，这么多女生给你表白，你就没看上的？”

“我配不上人家。”沈钰琛笑了笑，敷衍地回道

“可人家不这么觉得，你是有心仪的女生了吗？”

沈钰琛回想着初中到高中的时光，他竟然没有对任何一个女生有过别样的情愫。

他诚实地摇摇头，脱口而出道：“我可能不喜欢女生。”

这话一出，沈钰琛就知道会有歧义了。

朱彰和祈白纷纷看向他，还有前桌的游淑和彭婕。

她们转过身，眼神的兴奋如同飞入花海的蜜蜂，期待着沈钰琛继续说下去。

“我意思是，我目前没有喜欢过女生，你们想什么呢？”

沈钰琛的辩白似乎显得无力，他们仍以打量的眼神瞅向他。

“钰哥，其实我也是。”祈白的一只手覆盖在沈钰琛的手背上，微凉，有些湿润。

他的声音不大，但兴奋的语调似乎将压在心底已久的欲望全部释放出来。

“我们才高一，没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沈钰琛不经意收回手，神情意义不明。

“不是的，钰哥，其实我一直不敢说，我怕你讨厌我。”

祈白凑到沈钰琛身前，鼻息打在沈钰琛的脸上，他掩下不适感，只得微微撇过头。

“我之前就觉得你也是，可我不确定，现在我能确定了，果然同一类人在这些方面是有感应的。”

“什么？”沈钰琛瞪大双眼，没有理解祈白话里的含义，只觉得莫名其妙。

和祈白这样近距离的谈话，也让他心生烦躁。

“哥，要不要和我试试，我可以做下面那个。”祈白压低了声音，反而让沈钰琛听得更加清楚。

他的思维变得浑沌，富有冲击的言语让他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他盯着祈白，祈白也看着他，仿若深情的凝望，但沈钰琛只是眼神失焦，他在发愣。

祈白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与陈谨言的触感不同，这让他感到心慌，胃里也开始翻滚。

他想努力缓解不适，强装镇定，但胸口像堵了口气，这股气还在不断上涌。

祈白的脸越来越近，这股气便上升得越来越快，从腹部到颈部，最后顶到了喉腔。

沈钰琛用力推开祈白，祈白跌坐在椅子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响。

他捂住嘴，干呕起来，吐出一些清水和胃液，还好早晨没吃多少东西，不然这教室里没法再呆下去。

沈钰琛匆忙跑出教室，朱彰紧跟着搀扶住他，他的咳嗽声在过道里一路响彻，在厕所待了半宿，这种恶心的不适感才完全消除。

现在他完全清醒过来了。祈白在向他表白，然后，他恶心得直接吐了出来。

他对男生之间的恋爱没什么感受，更谈不上歧视，因为他觉得男生与男生，或女生和女生之间的爱情，和男女之间的爱情本质上没有区别。

他应该委婉地拒绝祈白，祈白帮助他这么多，他不应该伤他的心。

他刚才的举动明确表示着：同性恋很恶心，看了就想吐。

但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真的恐同？

沈钰琛在洗手台前沉思，朱彰站在一旁，没敢靠得太近，有些小心地说道：

“钰哥，没想到我们以前让你这么恶心啊，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勾肩搭背了。”

沈钰琛终于回过神来，转而看向朱彰，无奈道：“没有，我只是身体突然不舒服，没什么别的想法。”

“唉，祈白那小子也是疯了，怎么会在教室里和你表白呢，你一看就是直男啊。”

沈钰琛和朱彰慢慢回到教室。

他们一进门，就吸引来无数的目光，夹杂着窃窃私语。

他呕吐过的地面已经被清理干净，祈白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位置上，沈钰琛思量着如何向他道个歉。

走到祈白身旁，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他转过头，眼神是一种罕见的冷漠。

“小白，抱歉，我刚刚只是身体不舒服，可能最近累到了，我没别的意思。”

沈钰琛自觉地说得很真诚，却引来前方游淑和彭婕的发笑。

她们打趣道：“直男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反感是很正常的，不过祈白，你真的好勇敢噢，这都敢在教室里说。”

祈白没搭理她们，沈钰琛说的话他也不理会，气氛冷到了南极。

他只得无奈地坐下来，等祈白气消过后再想办法补救吧。

沉默地坐在祈白的身旁，这节课变得无比漫长，一秒与一秒之间隔着一个世纪。

陈谨言下课后过来了，沈钰琛得救般地奔出教室，他莫名的激动，好像刚才受到了欺凌。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陈谨言关切地问道，将一杯热乎乎的豆浆塞到他手里。

温暖的触感不仅传搭到掌心，更传达到沈钰琛的心里。

“我没事的，你别跑出去买这些，太麻烦了。”

“不是我买的，是谭贺林给我的，你不舒服，所以我就给你了。”

沈钰琛停下喝豆浆的动作，立刻把豆浆塞到陈谨言手上。

“他给你买的你就自己喝啊，给我干什么，是在施舍吗？”

沈钰琛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教室，他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谭贺林打一顿，并下定决心以后天天早上都要买一杯豆浆给陈谨言。

因为这一件事他反而忘记了和祈白的冷战，像个没事人一样度过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