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晚上十点，夜阑ktv。
同窗三年，亦师亦友。大家唱着歌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春伤秋。这几个踌躇满志，那几个哀叹连连。
玩笑间，有人心生疏离，有人越发亲近。但每个人都做着同样的事，都在熟络或装作熟络地说着最后的告别，约定着即使毕业也一定要常联系，约定着下一次的见面。
美丽借着自己第二天一早有事，拉着郑如常提前了离开最后的散伙聚会。
从包房里走出来，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实在是有点不太适应。”
虽然说是同学，可不像高中大学那样，年龄相仿，平时也经常在一起上课玩耍什么的，研究生的日子，除了偶尔的课，其他时间都是自主学习，自主研究。
平日里，也没那么多交集。更有甚者，和自己导师的交流都比跟同学的要多。
即便两人距离靠得很近，但也抵不过周遭环境的喧闹。
好在，郑如常虽然没有完全听清，但也猜到了美丽想要表达的意思，“没关系，不用适应。”
美丽抬头，“嗯？”
郑如常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不喜欢，就不用适应。”
美丽笑，“难道不应该是慢慢学会社交吗？”
她视线一转，倏尔定在原地。
郑如常也笑，正想说些什么。
觉察到美丽的动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接着眉头一皱。
那人或许是心中有事，无暇顾及到旁人的眼光，只管扶着已似喝醉酒的年轻女子。
从美丽与郑如常所站位置的斜前方通道出去，刚好经过两人面前。
肌肤相贴，举止亲密。
看着人即将转弯走到ktv迎客大厅，美丽拉着郑如常的手，赶紧跟了过去。
两人虽一言不发，但心里已有类似的猜想。美丽赶紧举起手机，点开手机录像功能，偷偷拍了一段视频。
成辉小心地扶着身着白色公主裙、模样清纯的女生，在门口打了车，将人扶进车后，也躬身坐了进去。
美丽单手扶额，连连摇头。
就在这时，美丽感受到手机的震动。
举起来一看，立马顿了一下，同郑如常对视一眼。
美丽稍作平缓，调整好语气，“喂，佳佳。”
“美丽儿～你几点回来呀？我在等你哟～”
因为两人都打算明天一早开始清理宿舍，然后搬东西，所以几天前就约定好今晚要一起睡在宿舍。
“额，快了。我这边马上结束。”
“在哪儿啊？要我去接你不？哦～用不着我，你家郑如常肯定在呢。”
“嗯，他在，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去了。”
“行，那我等你哟。我点好外卖啦，今晚，哼哼～”
“佳佳，等一下。”
正准备挂电话的佳佳，又把手机拿到耳朵边，“嗯？怎么啦？”
美丽看着郑如常，语气一转，“你下午不是去找成辉了嘛？怎么这么快就回宿舍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你别说了，我们正一起吃饭呢，他一个客户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是紧急情况，让他赶紧过去。然后他就走啦，反正……对他来说，工作一直比我重要。”
美丽沉声，“客户啊？”
“对啊，说是紧急情况，拜托他一定帮忙。”
张佳佳欲言又止，“……算了，不说了。”
“行，那你等我啊。”
挂完电话，美丽思绪复杂。一旁的郑如常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打算怎么处理？”
美丽摇头，她知道佳佳有多喜欢成辉。这件事儿，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两难境地。无论怎么处理，佳佳都会受伤。若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事情的真相，那倒也还好。但经过电话一确认，美丽清楚，成辉那边肯定多少存在问题。
万一事实真如她所想。那么此刻，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坦白，张佳佳分手，陷入痛苦；二是隐瞒，张佳佳以后分手，陷入更大的痛苦。
即便知道告诉她事实是更明智的选择，可美丽还是陷入了犹豫，不想成为戳破美好幻想的刽子手。
看出美丽的犹豫，郑如常叹了一口气，“选择，该让她做。”
“这是她的课题。”
美丽将脑袋埋进郑如常的心口，听着平缓有力的心跳声。
她平静下来，“我知道。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开口。”
这个问题，也难住了郑如常。
通常情况下，他都是直接告知当事人。但现在的问题是，张佳佳并非一般当事人。
打官司运用理智，可现在的问题，几乎全在于情感。
他微叹一下，伸手抱住美丽，“抱歉，暂时我也想不到合适的处理方案。”
“她肯定买了一堆垃圾食品，还有……酒。”美丽从郑如常的怀里抬起头，“只能见机行事了。”
郑如常低头在红唇上一啄，“难为我家美丽了。”
宿舍门外，美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拿出钥匙打开门。
“你终于回来了！”张佳佳一说完，赶紧开始拆外卖的包装盒。
边拆边说，“这种看得到，但却吃不到的心情，太难了～”
美丽笑，“可以先吃嘛。”
“我不，好东西要分享。”从保温袋里拿出烤串。
顺便闻一闻，吞咽一下口水，“快过来坐下。”
“好。”美丽放下挎包，转过身的同时，想起积压在心里的事。
但很快又扬起笑，走到张佳佳身边的位置坐下，看着铺在桌面上的一堆食物，“买了这么多。”
“当然，今晚，要放肆嗨。”
美丽拿起一串烤西兰花，“当心长胖。”
张佳佳啃下大一口鸡腿肉，“你是乌鸦吗？”
美丽笑着摇头。
“那就闭上你的小嘴巴。”然后开心地大吃特吃起来，“哦，对了……”
张佳佳弯下腰，从桌子侧面拿出两瓶梅子酒，一瓶递给美丽，开启播音腔，“孙女士亲酿。”
“偷的？”
“呸，我是那种人吗？”张佳佳扭开酒盖，在瓶口处闻了一下，“孙女士本人亲自赠送，以祝贺我俩在宿舍的最后一晚。”
突然，张佳佳放下酒瓶，一把抓住美丽的胳膊，头也靠在她的肩上。“呜呜呜，我们以后会不会就分开了？”
美丽笑，“放心吧，不论怎么样，我们几个的大根据地，肯定是在向阳市。不管走得多远，最终都会回来的。”
“可是，叶子就走丢了。”
美丽轻叹，“真要离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留不住。”
张佳佳坐起身，“你知道吗？我爸昨天跟我说，让我以后尽量少跟她联系。我就问我爸为什么，但他也没明说，就留下一句，‘这姑娘心思不太单纯’。后面我妈才偷偷跟我说，叶子和她老公打着为我谋职位的名义，设了个饭局想请他俩吃饭。我爸妈啥人啊，大风大浪的见得多了去了。一听就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找个理由直接拒绝了。”
张佳佳眉头紧皱着，“而且，你还记得上次我妈过生日那天，李钰一来就叔叔阿姨的叫得那叫一个亲热，谁是他的叔叔阿姨啊……什么玩意儿啊，真是。”
美丽点头，抿了一口梅子酒，顿时眼睛亮了，又喝了一大口。“其实有个事儿，我一直没跟你们说。之前叶子不是说想离婚嘛，后来她有在微信给我发起诉证据，我给她推荐了律师，也给了一些我的个人建议。只不过，没有后续，不了了之了。再接触到她，就是在阿姨的生日会上了。”
张佳佳喝了一大口酒，“反正我现在是相信了，人是会变的。”
美丽顿了一下，心里复又升起纠结，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对啊。最重要的是，守好自己的内心。”
张佳佳点头，拿起烤虾一顿狂炫，“我有爸妈，有你，有董青……还有成辉，我觉得自己挺满足的了。”
美丽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只是没那么舒心。
哎，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张佳佳是个恋爱脑呢？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恋爱脑又没有错，真要那么说来，她和郑如常两个人都可以说是恋爱脑。
交付真心没有错，错在，交付给了不对的人。
这晚，关于成辉的事，美丽始终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