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
房妙爱一大早便开始伺候白照起床更衣,最后为他披上外套时,却触到衣上是满手湿凉。
她并未多留心,只道是近日露水重得这样厉害,便唤人再换了一件衣衫来。
觥筹交错,千人举杯。池里是荷花滴露,堂上是一饮而醉。
房妙爱查阅了百科全书,用那日采购的药材为小小姐精心制作了驱蚊香囊,又为李姨娘献上了自己制作的改良配方后的胭脂,不仅颜色鲜嫩娇俏,更是有养肤之效。
李姨娘本就好些时日没见着她了,心中甚是想念,她送来的礼物更是合她的心意,一时间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
房妙爱虽然与李姨娘聊得尽兴,却也不敢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见白照许久不见踪迹,寻了个理由别过李姨娘,便四处寻找。
前厅人人欢语,后湖已是残荷,平添凄凉之苦。
房妙爱寻到白照时,他正立于此处,看着面前惨淡的湖面。前厅忙乱,后院本就冷清,更何况此处偏远,只他一人。
房妙爱见他心情不好,便有意打趣,嬉笑着走近他道:“少爷怎一个人躲在此处伤怀?可万万别想不开投湖了,奴婢还指望您带着我去京城开眼界呢。”
白照仍是不理她,房妙爱便坏心思地凑过去,想对着他做个鬼脸,却不料对上的却是一双微红的眼。
房妙爱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自己看见了大少爷一个人站在湖边伤春悲秋哭得梨花带雨这种事情,明天跟小方那几个丫头说不知道她们信不信啊......
但她很快便感到了无措,咱们这位少爷是出了名的冷言冷心,上次替房妙爱挡刀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房妙爱甚至偷偷怀疑此人上辈子是不是一块冰块转生。
便是这样一块捂不热的冰块,竟然在流泪。
房妙爱自小在山野长大,能与她交谈的活人数简直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要让她来安慰人,她安慰最多的好像只有现在躺在李姨娘旁边那个刚刚满月的小小姐。
她手忙脚乱地给这位大少爷找了个地方坐下,又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的绢帕,塞到白照手中:“你先在这等我会儿。”
等她捧着两碗热腾腾的素面到白照跟前坐下时,他已经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回到了那副傲慢的样子:“这是什么?”
“没眼睛吗?素面啊。”房妙爱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声。
“没味道,我不吃。”
“爱吃不吃。”房妙爱扒拉着自己的碗,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大口:“从我有记忆起便没人照顾我,对我最好的便是半山腰的大婶。可惜后来她身体不好,常年下不来床。因为怕把病气过给我,也很少见我。只有每年我过生辰的时候,她会亲自到厨房里做一碗素面给我。再后来,她连做素面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我每次心里不舒服的时候,都会给自己煮一碗面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分辨不出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了。
却不知何时,白照也拿起了碗筷。
二人在湖光水色旁安静地吃面,各人都有各人的隐秘和悲伤。
一碗热腾腾的面食下肚,房妙爱满意地擦了擦嘴,却听见对面许久不说话的男人开口:“很好吃。”
房妙爱心情很不错,接过他吃完的碗筷准备拿到池边刷洗干净:“大少爷您生辰是什么时候来着?要是喜欢,生日那天我也给你做一份。”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没等白照回应便离开了,自然没听到他低低地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
因为那个满侯府庆贺的生辰时日其实并不是我的生辰。
等房妙爱回到前厅去寻李姨娘时,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白老爷听着底下小厮的言语,眉头紧锁在一处。李姨娘则是显得有些惊慌无措,只是一味地轻拍着怀抱中的女儿。
房妙爱悄悄凑上前去,低声问李姨娘:“发生何事了?”
李姨娘偏头,只说了几个字。
“柳姨娘自尽了。”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不知为何,房妙爱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入眠,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便是柳姨娘自尽之事和白照莫名而来的悲伤。
事情如乱麻一般搅在一处,但她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一定的关联。
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去给自己解答。这么想着,她披上衣服便往庄园去。
月光照耀下的庄园暗淡萧瑟,柳姨娘自尽后,在此处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也都被遣散,尸体还来不及下葬,便孤零零地置于此处。
房妙爱轻道一声“得罪了”,便开始着手检查柳姨娘的尸体。如今她依然能够熟练运用百科全书,两相对照,很快便查清。
柳姨娘并非死于今日,而是昨晚便毒发身亡了。
夜里湿冷的空气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迅速联想到今早服侍白照时,他外衫上的触感。
当时她并未多想,现下却不由将几件事串联到一处。
正是因为白照深夜出门,更深露重,近晨才回,这才让衣衫在清晨尚且潮湿。
房妙爱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赶忙躲在一边,直到脚步在柳姨娘尸体前停下。
“出来吧,我自己的婢女,我还不晓得在哪么?”
房妙爱见已被他发现,便也不遮掩,从暗处走出,率先发问:“是您设计将柳姨娘杀害的?”
“是。”白照回答得干脆,倒让房妙爱有些愣怔。
“为何要杀她?”
“你这是拷打罪犯的语气么?”言罢,白照蹲下,拾起柳姨娘袍袖一角,细细摸索着。随后沿着一个微小的线头使劲一拉,宽大的袍袖之中竟暗藏了一个夹层,随着白照的动作,一份精密绘制的图纸便掉落在房妙爱的脚下。
看到图上写的几个大字,房妙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是京城布防图。
“我应该告诫过你,莫要多管闲事,莫要以卵击石。”白照慢条斯理地将图纸收起道,“现下你窥探到了我的秘密,我应该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吗?还是明日,这里摆放的便是并排两具尸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