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纪明霜以前经常过来，但她还是有些拘谨，林母连忙招呼她，“霜霜，不用换鞋了，反正我们也只是回来看看，压根没有打扫。”
纪明霜走进了客厅，看着格外空旷的房子，点点头，“嗯。”
“虽然这里没法泡茶，但我带了果汁。”林母说着，把一瓶果汁递给了纪明霜。
纪明霜接过了果汁，“谢谢。”
“不用客气。”林母又给纪明霜拿来一个板凳，“我们刚来不久，看到你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
纪明霜：“那个，不好意思……”
林母说，“哎呀，霜霜，没关系的。”
林父说，“明霜，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吧。”
纪明霜坐在了小板凳上，林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你没之前那么瘦了，气色也好了不少，真是太好了……”
纪明霜拿着果汁，“那个，关于林然的事……”
林母顿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他，但你的生活还要继续，我和他爸爸已经走出来了，你不会连我们这两个老头老太太都不如吧。”
纪明霜失笑，“叔叔阿姨，你们也不算老啊。”
林父说，“是啊，这都多亏了林然，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从来都没让我们操过心……”
林母说，“小然是个好孩子，但我们却不是好父母，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他，我甚至都没好好陪过他，一直都忙着工作，直到现在，为时已晚。”
眼看着林母就要落下泪来，纪明霜连忙给她递纸巾，“阿姨，别难过……”
面对此情此景，林然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林母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上大学的时候，我认识了你林叔叔，谈了恋爱之后，再也没分开过，我当时是个大小姐，他却只是一个穷小子，我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在我们结婚之后，再也没给我打过钱，但是我不在乎，日子虽然清贫，但我很喜欢他，也喜欢我的工作，所以我很幸福，直到小然出生。
“我们的工资不高，收入不够，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小然交给我父母抚养，后来，我缺少研究经费，看在小然的份上，我父母又开始给我打钱，也是在这个时期，我们搬出了员工宿舍，买了这套房子。但我很想小然，每当看到留给小然的房间，这种思念就会加深一层，所以，我把小然抢了回来，在这之后，每当我父母过来看望小然，我就会把小然藏起来，因为我很害怕，怕我父母把小然再次抢走，但我忘了，爸爸妈妈也是我的亲人啊……
“因为小然由我抚养，所以他们还继续给我打钱，那些钱被我用作团队的研究经费，后来，我开始做民俗相关的学术研究，只偶尔回来看看小然。最开始的时候，小然很期盼我们回家，见我们回来，就会出来迎接，后来，看到我们回来，小然的反应就平淡多了，我们只当是他长大了……”
“可是，就算再怎么懂事，他当时也只是个孩子啊……”纪明霜说。
林母说，“是啊，的确是这样，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小然刚刚被我接回来，纪大师也经常把你托付给我，在我眼里，你和小然都是我的孩子，也是在这个时期，我感受到了作为母亲的快乐。你刚来的那段时间，经常躲起来哭，小然总会陪着你，虽然你和小然同岁，但在你还有点迷糊的时候，小然已经开始尽量照顾你了，他当时给你系鞋带，那种系法我都没见过，不仅好系，又不容易散开，然后你们就一起去和别的小朋友玩耍了……小然出事的时候，我还在白黎山，直到上飞机的时候，我都觉得，只是一场小事故而已，我从来没想到小然会去世，这太突然了，我也从来没想过，我居然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母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林父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小霞，别哭了，如果小然现在还活着，他肯定……”
“不要说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怎么配得上母亲这个词呢，我甚至都……我甚至都没有好好看看他，总是匆匆忙忙地回来，急急忙忙地离开。出事的那天，下飞机之后，我去了树莓中学的初中部，小然都高中毕业了，我居然连他的学校在哪都不知道，明明他前几天还联系过我，希望我参加他的毕业典礼，还附上了树莓中学高中部的具体地址，我、我看到了，但没有回复他，如果我当时没有找错地址，也许我还能见到小然的最后一面……”
这时，纪明霜看了林然一眼，林然说，“我忘了……”
纪明霜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父小心地安抚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林母，“别哭了，小霞，那天，林然救了三个人，我们应该为他骄傲才对……”
纪明霜问道，“那个，林然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林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把他带走了，我当初以死相逼，让他离小然远点，但我却没有好好照顾小然，依旧是那么任性。我父亲很生气，我不敢去见他，直到现在。这样吧，我把我父亲的联系方式给你，如果可以的话，替我给小然送一束花吧。”
纪明霜点点头，“好，那个，你们还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吗？”
林父说，“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明霜，纪大师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们，我们会尽量帮你的，但超自然相关的事件真的不行，我没这个能耐啊。”
林母也说，“我和你林叔叔商量过，如果你一辈子都没有恢复记忆，那就一辈子做我们的女儿，这样也不错。出事的那天，你昏迷不醒，做梦还一直哭呢，也是在那天，纪大师拜托我们照顾好你，我们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任性了大半辈子，从未承担过作为女儿、作为母亲的责任，对小然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希望你不要怪我们……”
“没关系的，我很感谢你们照顾了我很久，我刚到你们家的时候，还有我从医院醒来的时候。” 纪明霜从包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还有这个，还给你们。”
“孩子，你拿着吧，这里也是你的家，只要你想，随时都能回来，只是，物是人非，确实感伤，我们只偶尔回来看看而已。”林母没有伸手去接，“说起来，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花盆被动过，当时就有些奇怪，没想到是你来了，真的是意外之喜。”
“嗯。”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纪明霜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果汁，嗯，是复合橙汁，甜甜的，很好喝。
林然看着父母，轻声说，“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纪明霜说，“那个，叔叔阿姨，别难过了，林然也不希望你们伤心吧……”
“是啊，小然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因为他的父母非常任性，直到现在，我也只参加过两三次家长会而已，反正他是优等生，我只需要接受表扬并假模假样地分享一些教育心得就可以，就算不去参加，老师也不会说什么。”林母说，“但是我心里有愧啊……”
纪明霜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她坐在原地，不知所措，所以又喝了一口橙汁。
林然说，“行了，纪明霜，我们走吧。”
“这样不好吧……”纪明霜小声地说。
林父说，“明霜，我们要离开了，你要不要一起走呢，你今晚住哪里，不是一个人吧？”
“啊……我住江景酒店，嗯，有相熟的同事一起。”
“好，那我开车送你过去？”
纪明霜没有拒绝，“嗯嗯，谢谢叔叔。”
回去的路上，纪明霜看着一盏盏路灯的光影从车窗外划过，这条路有些堵，总是走走停停，幸而江景酒店离得并不远，回到房间之后，纪明霜才松了口气，她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啊，但我还得爬起来洗漱。”
林然：“我替你洗？”
纪明霜勉强爬了起来，“没关系，我自己来吧，明天还要去见他呢。”
用温水打湿脸颊，纪明霜总算清醒了一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现在有一种预感……”
“什么？”
“我觉得我周一可能得请假了……”
林然说，“也许吧。”
洗漱完毕之后，纪明霜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对林然说，“江面的景色很漂亮，对吧。”
“纪明霜，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才订这么贵的酒店吧……”
纪明霜想否认来着，但事实的确是这样啊。
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住普通宾馆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房间黑了些，冷了些，房间里的女鬼稍微吵了些。
“是啊，怎么，有意见吗？”
林然：“没有，这样挺好的。”
纪明霜的声音越来越小，“是啊，这里的床好软，好舒服，我已经快要睡着了……”
“那就好好睡吧，晚安。”
……
第二天醒来之后，纪明霜收拾了东西，赶去了约定见面的地点——树莓公园门口的老式报刊亭前，这里有一些桌椅，桌面上刻着下象棋用的棋盘，这个时候基本没人来下棋，傍晚才是老头和老太太出没的时间。
纪明霜按时到了，对方也没有迟到，见纪明霜缓步走来，纪父有些失神，直到纪明霜走到他的对面坐下，他才说，“你和你妈妈越来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