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诺向来以心思缜密著称——但凡认识他的人,都会用赞赏的语气如此评价。
因此,当那日他端坐于书房,品味着午后的茶香时,胸口的黑玫瑰印记骤然发烫,斐诺的第一反应并非惊慌失措,而是冷静地审视。
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丫头,别浪费钱了,学校也要考核淘汰人的,你没有天赋。”
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水晶球后方老者那标志性的长须,令斐诺瞬间认出这是学院的老教授——柯论,专司新生测灵之职。
紧接着,他听见一个清亮的少年音:
“老师,我是男生。”对方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我想试试。”
斐诺感受到“自己”的视线扫过围观的人群,那些或讥讽或好奇的目光如芒在背。
这种身临其境的体验让他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记忆共享——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联系。
从记忆中抽离后,斐诺立即赶往图书馆。
他修长的手指在古籍间快速翻动,金眸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记忆是灵魂最私密的领域,除了高阶魔法师的强制读取,常人根本无法窥探。而自己却能如此轻易地窥见那个人的记忆,这意味着什么?
更糟糕的是,如果这种联系是双向的……
斐诺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黑玫瑰印记。
这个该死的印记自那天起就如附骨之疽,任凭他用尽方法也无法祛除。
这也是他来到星辰学院的原因——这里的藏书或许能解开这个谜题。
记忆共享的频率越来越高。
斐诺看见“自己”扶起一个摔倒的男生,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抱歉,你没事吧。”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但斐诺清楚地感受到,这次“意外”是精心设计的碰瓷。
当那个男生红着脸道谢时,“自己”状似不经意地撩起对方的袖子,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烫伤疤痕:
“这是魔力暴走的痕迹,”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加入星屑草的炼金合剂,可以有效去除疤痕,缓解疼痛。”
“你最近睡觉的时候,伤口会有灼烧感吧?”
斐诺几乎要为这精湛的演技鼓掌。
他看见“自己”变戏法般掏出一支试管,动作轻柔地为对方上药:
“要不要来我的社团里坐坐?”
这种记忆共享莫名成为斐诺繁忙生活中的调剂。
在疲惫地查阅古籍或处理家族事务的间隙,他总能被拉入那个人的视角。
最有趣的一次,是在月光下的墓庭。
月光下的阴森墓庭,“自己”手持一面鎏银镜子,对着镜中人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这是斐诺第一次看清记忆主人的样貌——银发如月光织就的绸缎,灰眸中盛满细碎的星光,精致的五官让人误以为是精灵。
“自己”一路穿过巫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穿过巫妖群,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不死生物竟对他视若无睹。
光明祭阵在他手下流畅成型,偶尔还会停下来和巫妖大眼瞪小眼地发呆。
古灵精怪。斐诺在心里评价。
直到辰江来学院求助的那天,斐诺才真正确定记忆主人的身份。胸口的黑玫瑰再次发烫。
他看见“自己”站在冰霜巨魔的上方,手臂上的黑色纹身如活物般蠕动,顺着小臂攀上手背,仿佛要将宿主吞噬。
山峦一样的传说级怪物,近在咫尺。
斐诺震惊之余,立即赶往现场。
但等他到达时,只听说学生们已经安然脱险。通过打听,他很快锁定了两个嫌疑人:一个是刚破格录取的“天才”,另一个则是众所周知的“花瓶”——南溪。
“用月相共鸣封印石化巨魔,你能想象吗?他才那么大。”
同事兴奋地讲述着:
“月亮比星星挑剔多了。如果星星代表有魔力的每个人,月光青睐的就是天之骄子。”
整个学院都被他蒙在鼓里吗?斐诺心不在焉地听同事讲述那个新生有多“特别”,适时插话:"那南溪呢?"
同事的表情变得古怪:
“感冒了,不过可能是受惊,躺在医务室呢。”
说完便匆匆离开。
斐诺在心里冷笑。这位“黑玫瑰”扮花瓶倒是上瘾了,连老师都被他精湛的演技蒙骗。
他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位"病号"。
医务室里常年弥漫着药剂的苦味,但越靠近南溪病房,越能闻到淡淡的安神草的清香。
斐诺刚放出魔力探测,就察觉到南溪的病房被幻术笼罩。他本想等幽灵道谢完就进去,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先一步闯入。
看着两人亲密的互动,斐诺莫名感到烦躁。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要等对方离开才能行动,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质问:
就算他们真是约会,自己为什么要避嫌?当初不也是南溪二话不说就打破了他的生活吗?
如此思索着,斐诺立即出手。
但他低估了南溪的反应速度,一道银鞭破空而来。斐诺眼疾手快地抓住鞭子,怒火中烧地将对方捆住。
“解开它,”斐诺觉得自己的声音古怪沙哑,“不然这片花海就是你的坟墓。”
月光将霜蓝色的玫瑰镀上银边,斐诺的金眸倒映着南溪的身影。
少年社长银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被银色锁链缠住的指节泛白,睫毛颤抖。
南溪忽然偏头将脸颊贴上他的掌心,隔着手套斐诺无法感受到什么,但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手腕。
被束缚的手腕艰难抬起,指尖在斐诺胸口缓慢却坚定地描画:
——杀。了。我。
灰眸中盛满细碎的月光,睫毛轻颤时,泛起蛊惑的银光。
那并不是自然的银发灰眸,少年此刻是让人感觉到凋零的苍白,却为他增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
南溪的美貌在月光下显得如此脆弱而致命,好像绽放在悬崖边缘的花,让斐诺一时间忘了动作。
对方唇角带着笑意,无声地开口:
“你舍不得?”
秘银匕首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刀刃触碰皮肤的瞬间,斐诺四周的蓝玫瑰突然剧烈震颤,花瓣如雨般纷飞。
原本正常的花茎骤然膨胀,尖刺变得粗壮无比,如同淬了毒的箭矢,密密麻麻地指向斐诺。
每一根尖刺都泛着幽蓝的冷光,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再进一步,便是万箭穿心。
杀招化作囚笼,南溪举起手腕向下一砸——带着魔力的秘银匕首瞬间切断锁链,发出让人牙酸的嗡鸣声。
南溪带着哀戚的神色,恢复自由的手握住对方手腕,引颈就戮般往匕首方向猛地撞去——
远处的占星塔突然传来钟声,斐诺胸口的黑玫瑰印记泛起剧烈灼痛。
他扯开衣襟,发现胸口的纹身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这是第一次改变颜色,像无声的警告。
而百米外的医务室里,南溪正倚着床头喘息,指尖抚过腰间发烫的印记轻笑。
方才刻意示弱的眼神还残留着水光,嘴角却已扬起狡黠的弧度。
突然,病房被人闯了进来,南溪感觉下腹一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压着他被子下的身体,没有安全感一般蹭蹭:
“哥哥,你没事吧?”
南溪还是不能说话,他有些烦躁,没过考核的新生将在明天的晚会上离开,在此之前他的语言功能不一定恢复。
这太影响效率,他看了眼活蹦乱跳的泷霜,又收回目光。
对方殷勤地握着他的手问: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吊车尾社长忽悠人的时候,对方往往没有意识到在给他提供帮助,但面对泷霜这种还没编陷阱就自己献祭的傻小子,南溪有些别扭。
他神色疲倦,虽然靠着辰江的伪装是黑发蓝眸,但带着病恹恹的气质。
屋内静下来后,南溪捏了一下泷霜的手。
“怎么了?”
见他装傻,南溪加了点力,握着他的关节收紧,泷霜被他捏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哼哼着问为什么。
对上南溪冷漠的眼神,泷霜知道自己不能糊弄下去了,撤掉屋里的结界,门被撞开,社团成员涌入。
“社长——”
“老大!”
林茉和左川把南溪围住,一左一右把他检查了个遍,跟他叮嘱不要乱做外派任务冒险,辰江学长处理不了的怪物都出现了,要不是……
随后林茉对着沉着脸的泷霜好奇问:
“你就是那个封印巨魔的新生?你叫什么名字?”
泷霜没说话,低头玩手指——南溪的手。
林茉看得胃痛——我的好社长,仗着自己好看,怎么这么喜欢玩火,你要抱几个大腿啊。
此刻,她最担忧的情况发生了:
门扉被敲了敲,辰江穿着高年级骑士制的披风,询问道:
“南溪,方便下床吗?”
泷霜扭头,林茉的注意一直在他身上,发现对方似乎瞬间变成动物一般的竖瞳,再眨眼就消失了。
“哥哥。”
他摸了摸泷霜的头,意思是让他原地待命,但谁料这个狗崽子趁他虚弱,胆大包天地用自己的外套往他头上一盖,直接从床上公主抱下来。
与此同时,一股糊味从泷霜身上传来,他的头发是棕色的,此刻被火焰燎下一片,后脑勺突兀地黑了一块,看起来格外凄惨。
接收到南溪指示给对方点“教训”的辰江抱臂倚在门框,没什么感情地表示:
“抱歉,你可以去医务室那里买生发水。”
南溪趁机从他怀里下来,但没有脱下对方有点宽大的衣服,轻巧地走到辰江面前,用口型道:
多谢。
社团里的人还在发呆发愣,只有林茉从南溪身上看见了悲惨的未来——社长,渣男会被制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