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一挥,衣袖翩跹,半空中黑雾消散,不见一丝痕迹。
“好生为人,莫丧了良知。”赫连渺好心劝诫二人,“起来吧,今日我入宫不是为耍威风。”
皇帝是极听话的,乖巧起身,立于一侧,少年人身姿挺拔,光影打落在他脸上,形成斑驳阴影,如山似水般幻梦。
“现如今大权旁落,地方割据,百姓流离失所。”
赫连渺出声,一双含水清眸凝着皇帝,轻声与他讲局势。
“你最需要做的,是走出这座紫禁城,去看看真正的民生。”
“您的意思是?”皇帝试探道,“要孙儿出去微服私访?”
“嗯。”
“可是……局势不稳,若孙儿不坐镇朝堂,恐怕徐相会顺势造反。”
“所以你需要他。”赫连渺抬下巴指向李九贤,见李九贤精致不可方物的脸蛋惶恐,颇有兴趣挑眉,“好生相助皇帝,我许你一个愿望,如何?”
李九贤不可置信抬起头:“您……”
“利益交换罢了。”赫连渺摩挲下巴,清泠又痞气,“好好想想。”
“奴才愿意!”
李九贤并无迟疑,磕头便拜。
皇帝眼神晦涩望向李九贤,他与李九贤相识十多年,却不知李九贤能有什么执念,竟可以不假思索到立即答应。
赫连渺同二人说了几条计划,当夜便将皇帝带离了皇宫。
偌大的紫禁城,天子威仪的含龙殿,只余下一身殷红蟒袍的大太监守望。
昭长公主府。
账房内。
“陈沐!陈沐!”
“我不要学了!”
“我看不懂!”
玉莲踩在书案上,娇小身段儿张牙舞爪,手里的账本算术书一本一本乱丢。
陈沐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毯上,面无表情凝着她。
“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学了!我不要!”玉莲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往桌上蹦几下,“你教得好差劲!我学不会!”
“胡说!”陈沐拧眉,“分明是你算学极差!若不是主子让我教你,你以为我愿意教你?猪都比你聪慧!”
“那你别教啊!反正你教得很差劲!我听不懂!”玉莲暴躁踩踩书案。
陈沐黑脸:“滚下来!学不会怪教书先生,你倒是好意思!”
“我不下去!”玉莲叉腰,“除非你去找公主,你就说你不想教我,你嫌麻烦。”
陈沐气笑:“王玉莲,你怎么不自己去同主子说不想学?”
“啊啊啊!不许叫我名字!”玉莲小脸通红,蹦下书案,朝陈沐冲过去,“陈沐,我挠死你!”
于陈沐而言,玉莲个头不大,冲过来挠他完全是以卵击石。
他面无表情摁住玉莲的脑袋,皮笑肉不笑:“王玉莲,再折腾我就请主子,让她好好瞧瞧你是怎么学的!”
玉莲仰起头,咬牙切齿,低骂:“魔头!丑魔头!”
陈沐不理会,拽着她的发髻,将她摁到书案前:“今日继续学九章算术。”
“不!”
“别逼我扇你。”
玉莲震惊瞪大眼睛:“?”
陈沐微微一笑,俊气的脸庞温文尔雅,有几分书生意气:“男人不打女人,但你还未及笄,算不得女人。”
“那你还未弱冠,也算不得男人吧!”玉莲牙尖嘴利,掩唇惊呼,“你是——太监?!”
陈沐:“……”
“哇噢!陈沐哥哥,你竟然是——”
“王玉莲。”
陈沐语气一冷,玉莲瞬间乖巧下来。
才学不过一炷香,一个小丫头敲门传话。
“陈副管家,玉莲姐姐,公主唤陈副管家去主院见客。”
玉莲欢呼,推搡陈沐:“快去快去!”
陈沐冷嗤一声,朝递话的小丫头吩咐:“你去喊许木,叫他过来盯着玉莲学算学。”
玉莲:“……”
待陈沐到主院正堂,观察到往常自在洒扫的丫头小厮们都战战兢兢,但一路过来的游廊庭院无异样,心里不着底。
进入正堂,十二枝灯燃烛明亮,丝绸字画有序陈列,主位上一白金绣蓝云纹袍公子,一湖蓝烈焰纹襦裙女子。
模样有七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眉眼,真真如一个工匠以玉雕刻而成。
平缓摇曳的烛光辉映着一张谪仙脸、一张观音面,却诡异端着慈悲也无情的大怜悯相。
陈沐眼尖瞧见皇帝衣裳上的龙纹,跪地俯首:“奴才陈沐,拜见主子,拜见陛下。”
“是个聪慧的。”皇帝眼尾衔来满意,朝赫连渺望去,“可是要送给朕?”
赫连渺瞧皇帝一眼:“即日起,你与陈沐住一间院子。”
陈沐倏地腿软,跪坐在地上。
皇帝嘴角抽搐:“同他住一间院子?”
“有问题?”赫连渺上下打量皇帝,黑曜石般的漂亮眸子渗透点点不满,“你二人急需读书进步,共同促进也是好事。”
皇帝:“?”
陈沐:“?”
赫连渺吩咐完,便让陈沐领皇帝回院,临离开前,她突然道:“从现在起,你叫何复,昭长公主府只有何公子,没有赫连复。”
说罢,赫连渺摇曳的裙摆,自正堂飘飘然洒脱离去。
正堂中,独留皇帝与陈沐二人。
皇帝轻叹一口气,扶起陈沐,见他退避的动作,安慰道:“这段时日,劳烦你照顾朕……本公子了。”
陈沐恭敬颔首:“不敢。”
“不必如此,你只管当朕是寻常男子,否则她又该教训朕了。”皇帝感慨,“她就是爱替朕操心,若是因为朕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当真是罪过。”
陈沐:“……”
大可不必。
主子每日必定按时用膳、按时就寝,甚至会赖床。
宫里眼线多,多到皇帝才出宫,徐相等肱骨大臣就收到了消息。
嘉长公主府,未到用冰的时节,屋内已然摆上了冰鉴、冰盆,嘉长公主也换上了轻纱丝绸的朱砂红裙衫。
貌美如妖的嘉长公主倚在美人榻上,身后长身俊美的少年为她捏肩捏腿;美人榻下,跪着一个满脸通红、大汗淋漓且颤抖的小麦色健壮美少年。
屋内光可鉴人,金光铺陈,珍稀字画把件儿应有尽有,婢女太监各自美得有特色。
“公主!”
急匆匆脚步声后,是软糯的嗓音。
嘉长公主掀眸,落到乖巧娃娃脸的小美人玉生身上,桑意懒懒倦怠,如丝如媚:“怎么了?天塌了?”
“不是。”玉生表情为难,目光直白递向美人榻上的两个美少年,“事关陛下。”
“说罢,他们若敢乱嚼舌根,便割了舌、剥了皮、扔到蛇窟去。”嘉长公主唇瓣殷红,笑得温和亲切,“慢慢说,不急。”
玉生眼角一抽,好在她已然适应了自家公主的不着调,敛神道:“昭长公主接走了陛下,现如今陛下正在昭长公主府。”
“接走了他……”
嘉长公主在屋内踱步,两个美少年收敛姿态,披好衣裳,无声跪在美人榻边,不敢扰她一寸。
约莫几息,嘉长公主美丽的脸蛋愤怒又扭曲,一把摔碎花几上的孤品瓷瓶。
“该死!狗皇帝!竟会些狐媚子的手段!”
“偏心!偏心!偏心!”
嘉长公主愤然转身,抬脚狠狠踩上小面首的腿间,狠狠倾碾,脸蛋扭曲阴沉可怖:“不过是这二两肉,她倒是偏心得如此光明正大!”
小面首不敢反抗,一张瑰丽脸蛋疼得直泛白,紧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玉生面无表情睥睨被无辜“惩戒”的面首,想着一会儿该将他扔去什么地方。
嘉长公主回过神,胸中却郁着一口浊气,她低下头,睥睨满脸冷汗,唇无血色的漂亮面首,低身抚过他的脸。
“疼吗?”
少年面首我见犹怜地倔强,轻笑摇头:“公主给的,奴才都要,奴才都爱。”
嘉长公主听得满意,毫无顾忌地扒开他的衣衫,看他被踩出血的腿间,微眯眸子。
少年面首见身下如此,怕是男人做到了头,眼中噙着泪,却不敢随意往下落。
嘉长公主掐着他的下巴,仔细欣赏他的容貌:“是个好模样。”
少年面首双目水濯濯,瑰丽的脸蛋可怜又勾人,皮囊不算绝色,但他这副模样却最是惑人。
嘉长公主才将他买入府不久,还未厌弃,自然舍不得扔了他。
“玉生,过来瞧瞧能不能治好。”
听得此言,少年面首瑟缩想要裹衣,却在嘉长公主略可惜的眼神注视下,渐渐坦然着……
他是公主的面首,他想要健全的身体!
玉生把脉后检查,微凉的指尖落在少年身下,惊得他止不住流泻吟声。
他耳尖通红,羞怯紧张的视线不可避免望向嘉长公主。
嘉长公主倏然冷笑,起了身:“玉生,赏你了。”
少年脸色煞白,想要跪爬向嘉长公主,却因身下的伤、玉生的钳制,动弹不得。
玉生动作顿住,乖巧的娃娃脸绷紧。
她歪头,摇摇头:“不要。玉生月银十两,养不起第四个男人了。”
嘉长公主恨铁不成:“你这丫头莫不是个傻的!缺钱不会同本公主要吗?”
“上次给您要了,您不给。”玉生木着小脸抿唇,“您说玉生总买话本子,会把脑子看坏,还扣了玉生五两银子。”
嘉长公主卡了壳,心虚眨眼,清清嗓子:“你是药王谷的圣女,不能总看话本子,这件事本公主没错。”
“可是玉生养不起男人了。”玉生小脸硬邦邦,释放着怨气,“他们三个总是打架,还找我要钱,十两银子,每个月要给他们每人三两,玉生只剩下一两。”
玉生愈发坚定:“不要男人了。”
嘉长公主哽了一下,意会到玉生的“艰难”,勉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吧,辛苦了。”
玉生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瘫在地上的少年面首:“每日涂抹三次,七日后恢复。”
少年面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双手捧住小瓷瓶,嗓音沙哑:“多谢玉生姑娘。”
玉生站起身,嘉长公主递给她帕子擦手。
“玉生,备车,今日本公主要去昭长公主府做客。”
玉生望向黑漆漆的窗外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