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说说唐阿古的事。”赫连渺不想再与他争论黑猫名字与归属问题。
总归——
她养的猫崽子长了腿,过得不开心了,能自己跑回来。
温晦之整理好坐姿,恢复温润如玉姿态,如风清如雨润:“唐阿古出身晋阳唐门,是江湖有名的侠商,在江湖与商界地位赫然,唐阿古是独子,公主可留他在府中暂做门客。”
赫连渺心中有了想法:“多谢温公子提醒,本公主要进宫一趟,温公子若是无事,不如先回院?”
“还有一事。”温晦之目光复杂,似有若无的探究落在赫连渺身上,“温某近日偶然头颅阵痛,似真似幻场景交叠不清,公主若是方便,可否为温某请御医诊一诊?”
“自然可以。”赫连渺极关注他的康健与身体,“今日本公主带御医回府,你且放心。”
温晦之颔首:“如此便多谢公主体恤。”
“不必客气。”赫连渺意味不明冲他说,“金鳞岂是池中物,温公子,本公主相信你的未来与你模样一般不平凡。”
温晦之心境复杂:“公主过誉了。”
二人聊了几句,赫连渺便不肯待下去,捻了一块糕点,喂给黑猫,便让人准备入宫车辇。
温晦之则收紧双臂,将黑猫搂紧,抱着回了院。
细听,有他的碎碎念:“小墨奴,我才是你爹爹,偌大的公主府,只有我们相依为命,记住没有?”
黑猫睁开圆眼:“喵呜?”
“刚才喂你糕点的女人是长公主,她想要多少只小狸奴都有,她一定不会珍惜你;但爹爹只有你一只小狸奴,爹爹一定最喜欢你,知道吗?”
黑猫瞪大圆眼:“喵呜?”
坏男人!
温晦之自顾自说与小黑猫:“下次见到她,一定要跑开,万不能被她抓到,知道吗?”
黑猫朝他翻白眼:“喵呜!”
就不!
温晦之揉揉黑猫的头,软乎乎、毛绒绒:“一会儿喂你吃鱼,可好?”
黑猫瞪大的眼睛滴溜一转,欢喜眯起来,往温晦之怀里蹭蹭:“喵呜~喵呜~”
吃鱼?好!
/
皇宫,神武门。
宫道宽敞,却错不开方向相反的两队车舆。
“公主,对面是丞相府的车马轿辇,不肯退让。”青月低声往赫连渺耳边递话。
赫连渺睁开假寐的双眼,寒光锐利一闪而过:“让□□拔剑开路,不退者就地处决!”
青月瞳孔一颤,眼底激动,双手交叉于身前,颔首:“是。”
不多时,昭长公主血染神武门的消息传遍了皇宫与京城各官宦大家族。
含龙殿内,皇帝站起身,在殿内踱步,冷峻阴戾的表情上扬着弧度,幽凉双眼泛起不正常的绯红。
向来沉稳的帝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快意。
李九贤立于五步之外,恭顺垂首,如石像般未听未见。
约莫半个时辰,殿外太监禀报:“启禀陛下,昭长公主到。”
“快请!”皇帝顾不上许多,匆匆抬起步子,“算了,朕去迎接!”
李九贤忙跟在皇帝身后,一同往殿外走。
还未行至殿外,赫连渺便持剑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惶恐的小太监。
“昭长公主不可!含龙殿不许持刃啊!”
“昭长公主留步!”
“昭长公主三思啊!”
“昭长公主您快留步啊!”
赫连渺手上一柄染了血的剑,身上苍穹蓝色襦裙没有一丝血迹,干净又窈窕。
见皇帝迎了出来,小太监们哗啦啦跪了一地。
赫连渺脚步不停,越过皇帝,往内殿走:“随我进来。”
皇帝又乖又干脆:“好。”
小太监们:“???”
李九贤跟着皇帝又进了内殿,顺便将小太监们都赶了出去。
含龙殿外,小太监们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昭长公主怎么突然……这般受宠?”
“唉!这谁知道?兴许是命好呢!”
“都胡咧咧什么!还不赶紧去当值?当心打你们板子!”管事太监虎着脸凶小太监们。
含龙殿内,沉檀香氤氲,丝丝缕缕缠人。
染了血的长剑砸地,赫连渺沉眸望向皇帝与李九贤。
皇帝灵光一闪,想到有李九贤在,老祖宗定是没办法罚他!
故而——
“李九贤,朕与小七有话说,你先退下。”
李九贤不明所以,只听话行礼:“奴才——”
“等一下。”赫连渺目光如暗夜里的夜明珠,灼亮照人心,“你为何不穿蟒袍了?”
李九贤噗通跪地,惶恐以头抵地:“奴才知罪!奴才再不敢僭越!”
皇帝轻咳一声,李九贤相伴他十多年,李九贤有无反心,他清楚得很。
当时允许李九贤穿蟒袍,也是为了从徐相手中夺权。
眼见着夺权无望,又有老祖宗相助,他才让李九贤脱了蟒袍。
“继续穿。”赫连渺清眸纯粹,一望见底,却令人不寒而栗,“即日起,你替皇帝批阅奏折,六部送来的奏折,你要全部过目;另外,暂废早朝。”
赫连渺大逆不道的话一出,皇帝与李九贤皆变了脸色。
李九贤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万不敢动、不敢应。
皇帝深呼一口浊气,身上的锦绣龙袍在明亮内殿熠熠生辉。
他直面赫连渺,双眸迷茫,缓缓屈膝,径直跪地:“孙儿不明白。”
李九贤兀的瞪大眼睛,但仍不敢动半分,只能低着头——死死盯着身下的龙凤牡丹纹地毯。
赫连渺低身,与皇帝平视,轻抚他的发顶,轻叹:“不破不立。今日神武门皇室与丞相撕破脸,意味着这场硝烟要挪到明面。”
“李九贤是宦官,他无儿无女,若想掌权,只能依附你的皇权,你的宠信。”
赫连渺掰得极碎,丝毫不在意李九贤是否在旁边。
“你是皇帝,你是整个天下的主子,你要做的不是公平对待每一个子民。”
“你要懂帝王之道,懂制衡之术。”
“丞相势力盘根错节,非一朝一夕可击碎。”
“你要扶持属于你的力量,培养只属于你的听话的刀。”
赫连渺纤细手指捏着皇帝的下巴,迫使他望向伏首的李九贤:“他是你的心腹,是你可用、可信之人。他没有子孙依傍,没有家族退路,你的宠信就是他权利来源的全部。”
赫连复凤眸轻颤,眼中明明灭灭,笔直的脊背愈发僵直,帝王的心性似在三昧真火中重塑。
赫连渺松开他的下巴,轻声细语:“你沉默寡言,心思多,我知道你不愿与我坦白,这是常理之事。但救大虞一事上,我希望你能少些隐瞒,事事与我商量些,可好?”
皇帝垂落眼睑:“与其费劲扶持我,不如您做这皇帝,再生下继承人培养,本来……这江山就属于您。”
李九贤吞一口口水,恨不得钻个洞爬出含龙殿:“!!!”
赫连渺呵斥:“胡言!你若再这般不思上进,这皇位真不如让给小四!”
“小四?”皇帝抬起头,表情不屑又不满,“她那种整日沉溺男色的风流孽鬼,竟得了您的喜欢吗?”
赫连渺怒骂:“你又是什么好东西!皇陵一事你当我查不出来?承着小七的恩情,恋着小七的品性,却事事苦杀了她!私改皇陵、甚至想杀小七合葬,你比小四好在了哪里?”
皇帝被戳破秘密,当即红了眼。
他盯着赫连渺那张脸,那张他隐秘爱了十来年的脸,心中说不出是苦涩还是酸辣。
他朝思暮想的皮囊下,是他的另一份朝思暮想。
“那又如何?朕是皇帝。”皇帝偏执盯着赫连渺,“普天之下,尽归朕所有,更何况是小七——”
“啪”
赫连渺一巴掌扇过去,扇歪皇帝的脸。
李九贤忙膝行到皇帝身边,惊慌求饶:“太祖帝恕罪,陛下是无心之失!”
“赫连复。”赫连渺直起身,睨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少年帝王,“你是皇帝,不是魔头。无能是一回事,丧良知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直视赫连渺,不肯为自己的“爱情”退步。
他承认自己做过许多错事——为了皇位算计陷害当年的太子、为了不让小七成为他的软肋,便故意冷落她、朝堂被夺权……
“呵。”赫连渺倏然轻笑,笑意不达眼底,脸色勾上无奈,“你这脾气,倒是有几分像我年轻时。”
赫连渺随意坐在阶上,拿了一杯茶,李九贤忙膝行过去,抢先拿起茶壶,为赫连渺斟上茶。
“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赫连渺夸李九贤。
李九贤欣喜奉承,一张阴柔精致的脸蛋极漂亮恭顺,讨人喜欢:“太祖帝谬赞,是奴才应当做的。”
“太祖帝早死了,唤声公主也算是沾了陛下的光。”赫连渺阴阳怪气。
皇帝垂下眼睑,壮着胆子回应:“这江山本就是您的,哪里是沾了孙儿的光。”
赫连渺指尖揉出一团黑雾,在皇帝与李九贤面前铺陈,直至黑雾投到半空,形成光影。
舂舀地狱。①
一个白面蓬发红袍的中年男人正在臼内被舂杀。
“武宗目前在舂舀地狱服刑,刑期满后,他还要去血池地狱、枉死地狱等等。”
赫连渺收回目光,见皇帝与李九贤软了腿,不由扶额,暗骂年轻人胆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