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与呼唤声越来越近，李昭松开了他的手。

“殿下，我需要回避吗？”祁鹤眠眸光微动，垂下眼睫，掩下眸底闪烁的恨意，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

当年的贪污案最后是由少帝敲定的，哪怕是有人诬陷，祁鹤眠也无法不恨这位下令的人。

如果当时李昭只存了匡扶社稷之心，却无颠覆之意，他未必会答应成为公主府的谋士。

“你先回去吧，别被他看见正脸。”李昭蹙起眉，放缓声音说道，“记得喝药。”

“好。”祁鹤眠敛起眸，躬身行礼后，从回廊离开明月轩。

李长风走到亭子的时候，只隔着雕花的窗瞥见了一抹白衣的身影：“阿姐，刚才谁在这里？”

“自然是刚才给你看病的大夫。”李昭拉起李长风的手在亭子里坐下。

李长风点了点头，神色自然，似乎没有起疑。

毕竟顾盼今天也穿得比较素。

“阿姐，为什么你和母后都不告诉我……我究竟生了什么病呀？”李长风凑近了些，眨巴了那双乌黑的眼眸，他勾了勾李昭的手指，贴在她耳边说，“阿姐，你别告诉母后，她送来的药太苦了，我都倒了。而且我觉得自己没病，为什么要喝药呢？”

李昭试探地问道：“三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药的？”

李长风歪着脑袋想了想，缓缓说道：“从屋顶上跳下来之后，母后就让我喝药了。”

“三郎有喝过药吗？”李昭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只喝过一次也算。”

李长风思考了许久，才道：“只喝过一次，但是不好喝。”

“喝了之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李昭的脑海里浮现起不久前的画面，那双突然变得阴鸷的目光会不会和这个药有关？

“好像没什么变化……阿姐，可不可以不要瞒着我？”李长风的眼眸着泛着水光，声线轻颤，听着似乎有些委屈，“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要我了，我会乖的。”

李昭压下心底的疑惑，摸了摸李长风的脑袋，温声安抚：“好。阿姐不会丢下你的。”

这天晚上，李长风一直缠着李昭，不让她走，最后还要抱着李昭一起睡觉。

这是和往常一样的要求，所以李昭没有拒绝。

林修竹虽然被李昭要求进神武军历练，但是其中还要走流程，所以他依然跟在李昭身边，李昭和李长风待在屋子里的时候，他就蹲守在屋顶，底下有什么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屋内的动静也能听到。

已是深夜，漆黑的天空被群星点亮，一弯明月斜挂在天边，像是在笑，可他笑不出来。

他明白公主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又不想离开公主，让别的阿猫阿狗趁虚而入，他记得沈无忧还在京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弄出幺蛾子。

府里还有一个装柔弱的谋士，没一个省油的灯。

忽而，他目光一凛，低头掀起一块瓦片，朝屋里看去——

李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起来了，光着脚在屋子里走，像鬼一样披着乌黑的长发。

他漫游了一会，跪在了床前，将脑袋伸了进去，有半截长发垂落在地面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犹豫再三，还是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落到了院子里，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还是将门内守着的兰馨弄醒了。

兰馨面露茫然地看着他，很快发现林修竹面色有异，没有出声，甚至没点蜡烛，随着林修竹一起进了里屋。

两人的动作又轻又缓，但一进里屋，就和披头散发的李长风对视了一眼。

李长风的身影在月色下拉得很长，被横亘在那的桌椅变得扭曲而阴森，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谁许你进屋的？出去。”李长风的声音很冷淡，仿佛淬了冰一般，他缓缓抬起脸，目光聚焦在林修竹身上，满满的敌意。

对面的兰馨和林修竹都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少帝与白日里的样子截然不同，仿佛被另一个人附身了。

少帝出宫后，若是不回宫，就一定会留在公主府，所以兰馨对少帝还算熟悉。

哪怕少帝的目光和声音都不是在针对她，可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一抹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帝……

兰馨想要将林修竹带走，但是他死死地盯着少帝，双手握着腰间的刀，开口道：“属下负责长公主殿下的安危，听到屋里有动静，这才进来的。

“出去。”李长风的步伐优雅而缓慢，话音简短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仿佛众生皆蝼蚁，他根本不屑与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解释什么。

可林修竹偏偏是固执的人，他觉得少帝有问题，会对长公主产生威胁，任凭兰馨怎么给他使眼色，他都没走，甚至有拔刀的意图。

“什么动静？”李昭朦胧的声音从床幔内传出，她掀起帘子，眯着眼望向不远处对峙的三人，“怎么了？为什么大半夜都站在这里。”

林修竹眼见少帝的神色骤然柔和下来，眸底的阴冷如潮水般退却，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他张了张嘴，看了看林修竹和兰馨，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转身走到床边，勾了勾李昭的手指，小声说：“阿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不是梦游了？一睁眼就看见你的侍卫和侍女突然站在我面前，很吓人。”

李昭安抚般地摸了摸李长风的脑袋，抬眼看向林修竹和兰馨：“我没事，回去休息吧。”

“是。”林修竹这才退下离开。

到了屋外，兰馨看向林修竹，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觉得陛下醒了？”林修竹则不跟她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

但是兰馨摇头了：“我不觉得陛下醒了，因为陛下清醒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陛下还没满十八，少年意气，和那时的殿下站在一起，很温暖。”

可刚才的那个眼神，让她觉得，眼前的人好像是在冷宫里待了很多年，恨毒了所有人，要把他们都杀了。

“明日将陛下送回去后，再同殿下说吧。”兰馨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关上门的屋子。

“我明白。”林修竹心存疑虑，还是选择守着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