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风一步步走到李昭面前,眸色幽深,他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乌黑的长发蹭过李昭的脖颈,掀起一阵痒意。
他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昭在思考,自己来到这里到现在,应该没有得罪少帝,所以,就算少帝清醒了,也不会有事。
唯一的隐患就是她知道玉玺的具体位置,但是这事也好解决,少帝只需要将玉玺换个地方放,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对她动手。
“阿姐。”李长风的声音骤然一软,和平时一样抱住李昭,“我好想你,宫里太难熬了,阿姐多来陪陪我吧。”
“三郎,你忘了吗?我每日都来。”李昭捧起李长风的下巴,认真地看着他,方才的那抹阴鸷散如云烟,眼眸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纯澈。
“这样吗……”李长风茫然地歪了歪脑袋,“我想起来了,阿姐昨天早朝结束还来陪我用午膳。今天是休沐。”
李昭嗯了一声,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多问了一句:“三郎,昨日你用完午膳后做了什么?”
“我……”李长风的双手交缠在一起,似乎很纠结,他探指勾了勾李昭的衣袖,“阿姐,我好像不记得了。”
“不记得?”李昭目光一瞬不动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破绽。
是在装,还是出现了别的问题?
刚才那个眼神太奇怪了,绝对不是她的幻觉。
“我可能是在睡觉……我只记得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母后身后的侍女就带我过去用膳了。”李长风摇了摇头,满脸苦恼,“阿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听说,有的人死之前会意识不清晰,会不记得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
“不会的。”李昭动作轻柔地摸了摸李长风的脑袋,温声安慰道,“上了年纪的人,可能会这样,但我们三郎这么年轻,来日方长,别着急,你可能是太累了。”
根据属性面板上的数值,李长风的身体还是相当健康的,至少比祁鹤眠要好。
“阿姐,我想出宫。”李长风说话越来越“跳脱”了,明明上一秒还在说着某一件事,他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攥紧了李昭的衣袖,力道大的几乎要将这件外衫扯下来。
李昭低眸看向李长风,只见他的指节微微泛白,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身子又在颤抖。
她迟疑了片刻,低声应下:“好。”
最近李长风比较老实,外面盯着的人少了,也不会有人拦着他们进出。
李昭大大方方地将李长风带了出来,林修竹则远远地跟着。
他们顺利地出了宫门,当然,后面有“小尾巴”跟着。
李昭像带小孩一样,给李长风买了麦芽糖和一些糕点,又去小摊上吃馄饨,逛了将近一个时辰,李长风还是不想回宫。
“阿姐,今晚我想和你一起休息。”李长风紧紧地挽着李昭的手,动作亲密。
林修竹还拎着李昭买给李长风的糕点和礼物,他盯着俩人交握的手,目光渐凝,听到李长风的话,他猛地抬起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静候李昭的下一步安排。
李昭摸了摸他的耳尖,温声问道:“为什么?最近睡不着吗?”
“刚才阿姐的问题提醒到我的,我就在想,我身边是不是有鬼。”李长风的指尖轻微颤抖着,“那个鬼也许只在皇宫里出现,我很害怕,怕那个鬼会伤害阿姐。”
李昭微微一怔,她没想到少帝怀疑有鬼的第一反应是怕伤到她。
“怕的话,就留在公主府吧,我让人去和母后说一声。”李昭见李长风抖得更厉害了,轻轻抚过他的背。
林修竹忍不住出声提醒:“殿下,这不合适,万一……”
万一少帝在公主府出事了,麻烦就大了。
“有你在,我很放心。”李昭看向林修竹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林修竹心中涌过一股热意,长公主这么信任他,这次他决不能让公主失望。
李昭带着少帝回了公主府,立即派玉凝去了一趟宫中。
趁着这段时间,李昭请了顾盼过来:“顾姑娘,烦请你帮这位公子看一看。”
顾盼认真地观察了李长风一会,不敢多问,便给他把脉,须臾,她皱起眉,收回手,和李昭对视了一眼。
李昭瞥了一眼李长风,思索了片刻,放低声音道:“去外面说吧。”
顾盼点了点头,跟着李昭来到了庭院里的亭子里,亭子里有一张大理石桌,桌前摆着椅子,李昭示意她坐下说,她才道:“这位公子脉象紊乱,似乎有一味毒在体内。”
“是什么毒?”李昭问道。
可惜,顾盼摇了摇头:“在下见到的毒药并不多,所以不知道公子体内的毒药。但是这味毒药恐怕在公子的体内很久了,而且是日积月累的。若想要排出去,需要吃很久的药。”
顿时间,李昭眼前一亮:“顾姑娘的意思是有办法?毒药应该是南疆的蛊毒,具体哪一种我不太清楚。”
她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但顾盼话里的意思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是顾盼的下一句话,便让人失望了:“如果是蛊毒,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师父不让我碰那些。或许我的师父有办法,但她又在外云游,我根本找不到她。”
“没事,此事不急。”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李昭让兰馨将这次的诊金给了顾盼,莞尔道,“多谢你了,回去准备秋闱吧。”
顾盼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又补充了一句:“除了蛊毒,这位公子应该有心病,若是能找到症结,或许可以好转。”
现代人有心病,可以找心理医生调理,但是在这样一个朝代,医术都不太发达,更别说心理医生了。
归根结底,她想要李长风好起来,就必须找到解除蛊毒的办法。解不了毒,李长风可能不会清醒过来,那也很难洞悉他的心病。
但转念一想,李长风清醒过来,对于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她将顾盼送回去后,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李长风醒了,太后又发现她和神武军的关系密切起来,会不会设法将她困在宫里呢?失权的她,就像是一只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看似过得好,实际上没有自由,生活全部仰仗别人。
此刻,她终于想明白了太后对李长风动手的可能性在哪了。
李长风登基后,屡次想削弱世家的影响力,太后想要权力,二者是冲突的。
所以用蛊毒将少帝弄疯弄傻,而不是直接杀了少帝。
她突然想起来脑海里的一段记忆,先帝晚年宠爱别的妃子,短短半年,从才人升到了贤妃,后来,先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再也没进过后宫,一年后,先帝就病逝了。
在这一年里,都是太后在照顾先帝,她有无数个机会下慢性毒药。
如果真的是她猜的那样,李长风的疯病好不了,她才是安全的。
李昭的心一沉,目光渐凝。
“殿下……”
一道白色的身影纳入到她的余光里,她偏头一看,是祁鹤眠。
他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只朴素的木簪挽起,身形是一如既往的清瘦。
“祁公子。”李昭站起身,朝他莞尔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只通体晶莹的玉簪,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将玉簪递到了她的面前,“上回不小心把那只玉簪摔碎了,这是补给你的。”
陪李长风逛街的时候,正好路过了一家玉石店,她顺便挑了一只上好的白玉簪。
其实她很早就想过要补给他,但是又懒得为了一只玉簪特意去一趟,就一直搁置到现在了。
祁鹤眠微垂眼睫,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那支玉簪,伸出那双苍白修长的手,缓缓接了过来。
头顶的好感度直接从91跳到了94,又跃上了95,在两个数字间来回跳动。
李昭眉梢轻抬,微微收紧了手,抓住了祁鹤眠冰凉的指尖,将彼此的距离骤然拉近,四目相对间,极短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着。
树影倒映在墙面上,在祁鹤眠身后的墙面上摇曳着,夕阳斜照在亭子前,在桌面上画出一条阴阳线,清冷的面容隐没在暗处,让人看不清神色。
“多谢殿下挂念。”祁鹤眠略微低了低头,并没有收回手,只是感受着指腹的温度和触感,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炽烈的情绪在胸口翻涌着,似乎有什么要从那里破壳而出,喉咙阵阵发紧,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又化作虚无。
“阿姐,你在哪?”清脆朗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枝叶交错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