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中痛处的阿斐薇呼吸一下子乱了,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脸色一点一点变白。
掌心的冰花随着主人的情绪崩裂,割破了沙发,露出了雪白又柔软的内里。
其他人也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沈望危话里的意思,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向来尊贵冷漠的殿下因为这一句话方寸大乱。
沈望危用风掰断冰锥,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端详,“我们所有人都讨厌你,阿斐薇,但每次你和我打完以后,他就会更加用力揍我。”
“可惜,他养得那只猫却生生吸干了他的血。”
阿斐薇浑身僵住了,呆愣在原地,有什么东西开始坍陷,呼吸变得急促,下意识捂住心口。
沈望危捏碎手里的冰块,淡淡一笑,朝大门口走去。
“沈望危你不能走!!”赤里塔怒喝一声,拦在了他面前,“殿下!”
阿斐薇像一具雕塑,安静地愣在原地,“......开门,让他走。”
“殿下!!”
话音刚落,赤里塔就被冻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望着突然发怒的阿斐薇,眼底有些惧怕。
一路上畅通无阻,沈望危安全地离开了这座庄园。
一出庄园,一辆悬浮车就停在了他面前,按照之前的约定,里面的人早早地等候在周围。
是个S级的哨兵,穿着精致华丽的衣服,在其胸口前还绣着紫罗兰。
特戈伊不着痕迹打量着沈望危,想不通为什么殿下会对这个人这么重视,仅仅只是因为他凭借一己之力挑战了帝国的尊严吗?
一路无话,沈望危不是多话的人,特戈伊哪怕有话想问,但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毕竟……沈望危的脸色太冷淡了,那双冰冷的幽兰双眸如同深渊大海,让人不敢细看。
目的地在大晚星的最南端,这里的房子以开阔为主,有极大的落地窗,因为治安极好,根本不需要门,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挂着十分随和的笑容,不管是谁,耳垂上都挂着红色的流苏,脖子上都纹着特殊的图案,看起来,很像乌鸦。
特戈伊恭敬地请沈望危进去,“请进,先生在里面等你。”
沈望危站在大门口,只看见有个男人坐在阴影处,一眨不眨盯着他,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恰巧落在男人棕色的头发上。
四面八方都站满了人,久经搏杀,沈望危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杀意。
沈望危冷冷地看着对方,大步走了进去。
紫罗兰开遍了整座星球,河流蜿蜒弯绕,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紫罗兰帝星犹如梦幻中的童话,美轮美奂。
皇宫宫殿中,阿百川站在大殿中间,一脸平静地扫过今日到场的贵族,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己的父亲身上。
年迈的皇帝眼珠浑浊,神情严肃望着自己的女儿,“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决定?”
“我不明白,父亲,分化药剂的弊端根深蒂固,您为什么还不下令销毁所有的分化药剂,”阿百川缓缓看向周围的贵族们,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已向您申请二十多次,你看过我的文件了吗?”
“你现在是在对你的父亲不满吗?质疑你的父亲?”皇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掌握大权三十年,向来偏执多疑,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威严,即便这个人是他最疼爱的长女。
“分化药剂从何而来,在场的诸位心知肚明,这是罪孽!它的副作用根本无法消除,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子民,他们有权知道所有,”阿百川态度冷硬起来,满脸决然。
贵族们坐在旁边议论纷纷,看向阿百川的目光,几乎恨不得撕碎她,“皇女殿下怎么能这么做!?”
“陛下不禁止也是为了帝国的统治,皇女殿下难道忘记了五十年前的紫罗兰事变!”
“普通人和哨兵,向导之间就是一道天堑,分化药剂是为了消除这样的距离,让其他普通人都变成哨兵向导!”
“子民强大,帝国才会繁荣昌盛!”
“您如果继续下去……”
四面八方的声音,阿百川充耳不闻,她只静静望着自己的父亲。
皇帝叹了一口气,轻轻移开眼,“斯法,把她带下去。”
被带走离开的时候,阿百川回头望了眼,贵族们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浊气,大赞陛下英明,高位上的父亲虽然年老,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温和,阿百川握紧手臂,指甲深深地陷进去。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扯开了她的手,阿百川一抬头,便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即便女人已经快四十,但这张曾经轰动过帝国的脸,依旧过分美丽,令人心悸。
女人面无表情从她身边离开,好像刚刚做那件事的人不是她,身后紧跟的小姑娘,轻轻提起自己的裙摆,匆匆向阿百川行礼,“亲爱的姐姐,贵安。”
阿百川望着这一对母女离开,愣在原地,久久地沉默。
斯法面容和蔼可亲,他是看着阿百川长大的,知道她现在心里不痛快,“殿下,在想什么呢?”
“雪薇王后真的很像母亲,斯法叔叔,你知道吗,曾经我是很憎恨她的,但刚刚我忽然觉得她也有些可怜。”
斯法恭敬地垂首,“殿下,该走了。”
“父亲这次打算关我多久?”阿百川问
“只要您交出解药的配方,陛下会放您走的。”
阿百川露出一抹苦笑,“可惜,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配方了。”
斯法愣了一会儿,诧然抬头,下一秒,额头就被阿百川轻轻按住,她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是极为恐怖的一瞬间,斯法感觉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人强行撬开,,最大的秘密被人知晓,猛然瞪大眼睛,身子不受控制软倒在地。
“殿下!您不能这么做!”
阿百川缓慢地回头,那双几乎和雅琳王后一模一样的眼睛,神秘高贵,凌然不可侵犯,斯法怔住,脱力地倒在地上。
斯法晕倒之前,再次重复,“陛下不会饶恕您的,殿下。”
“我也不会饶恕他的。”
藏在暗处的哨兵悄然把斯法脱了下去,无数晶莹剔透的蜘蛛从阿百川身上爬下去,在阳光的照耀下,爆发着流光溢彩的光芒,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密密麻麻朝着给大殿方向走去。
一艘巨大的军舰缓缓停在了紫罗兰帝星上,门开得一瞬间,一个高挑俊美长发男人走了出来,他一脸阴沉,半张脸被腐蚀,眼珠子只剩下空洞,另外半张脸被诡异的黑色纹路爬满,他的皮肤白得可怕,嘴唇艳红,活像一个鬼魂,
其他人压根不敢靠近他,只敢在暗处偷偷打量,听说这个奇怪的向导是元帅的儿子,但是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呢?这分明就很像那些怪物。
这话当然没人敢说,只能在心里不断嘀咕,除了那极少部分知道他是蓝迟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云枯阑偏过头去看蓝迟迟,“我们回家了。”
蓝迟迟面无表情,并不想回应。
“你弟弟也在附近的医院养伤,你要不要去见一见他,还有你母亲,她知道你回来了,特地从基地赶回来了。”
蓝迟迟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你们在装什么?”
他语气讥讽,毫不掩饰冷淡,以及深深的厌恶。
“我只要解药!!!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蓝迟迟激动地尖叫,彻底被污染的黑色铃兰花长满了尖锐獠牙,冲向云枯阑,他压根不想听任何废话。
更别说,他从云枯阑的话中得知当年的一切,他只觉得恶心透顶。
他并不是失踪,而且被自己的父母自愿送进了基地,成为哨向计划的一员,哨向计划需要很多的孩童和少年,因为这些人都还没有进行第二次分化,更容易提取基因,而且用来做实验也更容易接受,不会受到反噬。
为了实现他们口中这一伟大的计划,凡是参与的家族,都必须选出一个孩子加入,为的就是培养最强大的哨兵与向导,去除掉那些暗藏的怪物,但这项计划失败了,最终成为了无数人的坟墓以及帝国稳固统治,还有贵族敛财的桥梁。
蓝迟迟只觉得可笑,无比可笑。
人为什么能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为什么想要去研制这些奇怪的东西。
他们厌恶怪物,把怪物视作仇敌,却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同胞变成了怪物。
蓝迟迟一直以为自己的孤儿,也许是被骗到了莫瑞帝亚,在看到云枯阑的第一眼,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紧接着记忆深处的人影与面前的人渐渐重合,他才认出了这是自己的父亲。
他彻底陷入了崩溃中。
无论云枯阑怎么好言相劝,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说家族荣辱,说哨向和普通人之间的对立矛盾,这些,蓝迟迟都不想知道,他不在乎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永远不会原谅他们,也并不理解他们的做法。
蒲公英下的白骨数也数不清,那些亡灵至今还在他耳边悲鸣。
他们在说,不要原谅,不要宽恕,不要饶恕。
云枯阑声音艰涩,再一次重复,“回家吧,小迟,我们都很想你。”
蓝迟迟机械转头,血色的瞳孔麻木又空洞,慢慢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们想我,好啊,你们等着,我死之前,一定带你们走。”
“父亲,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