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被炸那日，李煜就坐在樊楼顶楼的露台上。

他轻哼着小词慢调，手中墨锋婉转，正在补着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曲》。就在这时，远处的熔炉炸了，化作黑夜里最璀璨的火炬，久久未熄。

《乞怜歌》的残调在轰响中断断续续，似传入他耳中。

李煜偏头轻笑，喉中曲调轻快，素白的脸在火光下艳丽无方。

唐钱策至此终于落下帷幕了。这赵宋已然没了南征的余力。

“少侠，可真要好好谢谢你啊。”

露台帷幕徐徐招展，绿衣的李煜隐于其中更衬身姿窈窕。

周蔷相邀时，只在信上写道：“春以为期，公子相约。”

正巧你也需要借助醉花阴的渠道打听寒姨的下落，便欣然赴约。那时你以为李煜是第一次认识你，而他其实比你想得要更早认识你。

李煜让你替他拿回几个密匣，回报便是醉花阴替你打探洛神的下落。

“去常平仓也就算了，还要潜进熔炉？”你拿着李煜给你的线索，苦恼道。

李煜掩唇一笑，如柳似春：“少侠与开封府尹关系匪浅，那熔炉对你不是轻车熟路？”

你想，便是没关系不也闯过来了，为了寒姨再闯一次又何妨。于是也没问密匣中放了什么，爽快答应了李煜的要求。

等你走后，李煜与出现在身旁的周蔷道：“如此听话，怪不得那开封府尹这么喜欢他。我也颇为喜爱。”

赵光义最近在善后史鸩和容鸢的事情，他怀疑唐钱策背后的主谋并非是表面上的东阙公子温无缺。

近来开封府的官差在调查江南国间谍之事，却发现了你时常出没的行踪。起初他们并没有在意，毕竟你是那府尹大人的贵人，他们得罪不起。但是近来他们发现，他们调查哪，你就在哪溜达。

简直就是回到犯罪现场的嫌疑人一样。

于是只能禀报赵光义，让他来处理。

赵光义听完只觉得头又痛起来了，再加上你频繁出入醉花阴的消息，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被醉花阴的人当枪使了。

他咬牙切齿地挥手让官差退下去，决定亲自找你说清楚。

怎么能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如此密切呢？

上一次他如此愤懑还是在熔炉上。

你击倒史鸩后，拎着剑就冲上来护在温无缺身前，剑指他脖颈。明明眸中含火，看向他的目光却如此冰冷、如天上明月般遥不可及。

更气人的是那温无缺，在你身后直接毫不费力地站起来，哪有之前装得那般柔弱。在你护住她的肩膀后，温无缺笑得得意，朝他比着嘴型——“我赢了”。

赵光义逮住你的时候，你正在醉花阴旁的红销铺内看时兴的风筝。那些金鱼的、燕子的风筝，各个精巧细致、栩栩如生。

你向来喜欢这些玩意。蝴蝶样的花灯、红色金鱼的风筝，这些年你缠着江叔给你买了不少漂亮的小玩意，每个都珍爱无比。

到哪带到哪，不肯丢下。

赵光义一身便服，比他声音先到的是他满袖桂花香气：“少侠喜欢哪只？”

你回头调侃：“就喜欢阿原送的那只。”

“那……那你怎么不带着？”赵光义见你俊俏的脸庞此时正熠熠生辉，而你吐出的话又是如此直白，不禁有些脸红。

“怕弄坏了。”

“弄坏了我再买给你。”

“但不是最初的那个了。”

赵光义在知道你今日又要去醉花阴后，便一言不发地拉着你往开封府走去。他边走边捻酸：“如今少侠倒成了醉花阴的座上宾了，一天天地跑醉花阴跑得比我开封府还勤快。”

你无辜看向他：“醉花阴的姐姐邀我，哪有拒绝的道理？”

“那你可知醉花阴中有江南国间谍？”

你明了了赵光义的意思，语气不善道：“赵二哥，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竟然怀疑我跟江南国间谍往来？”

其实赵光义还真没猜错，只不过当时你并不知道南烛公子李重光就是江南国国主李煜。只当李重光是那柔静淑娴的江南美人。

却不知道这美人不仅带刺，还流毒汁。

那些你替他偷偷取回的密匣里，皆是史鸩、容鸢等与绣金楼、江南国的往来密信。

无意中你倒是给赵光义添了不少堵。

那日你愤愤地跑到樊楼楼顶，而李煜早于其中等待你。

“重光你在写什么？”

李煜柔柔一笑，将遮在衣袖下的风筝露出：“我在给这个风筝题字。”

那只风筝做成了孔雀的模样，一身金翠，尾羽绮丽，双翅招展，倒是如那翱翔九天的飞凤玉凰。

“好美！”

那翠色的风筝用金色的墨水勾勒轮廓，在此时阳光正好下，被风一吹就晃动细碎的光芒。却将这绿衣的南烛公子衬托得似瑶台下凡的翠仙了。

“此纸鸢名‘阮郎归’。”李煜朝你勾唇，“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我将此鸢赠与少侠可好？”

“这可比红销铺内的那些风筝还要精美。如此贵重之物，送我？”

“我平白让少侠做了那么多事，心中过意不去，只想着能送些少侠什么。听闻少侠喜欢风筝，我便立即画了图纸送去红销铺，让铺中工匠替我赶制。”

李煜目泛波澜，如春水吹皱。你被那张过分清丽的脸晃得出神，只道：“重光你不是已给我报酬了吗？”

“只是洛神的消息如何能比得过少侠的倾力相助呢？”

你心想，赵光义让你办事的时候，只会觉得还压榨得不够多，哪会如李重光这般过意不去。

重光可真是人美心善。

于是你在李煜恳切的目光下，收下了“阮郎归”。那孔雀的尾羽上正提着李煜的词——“东风怜我，才发一衿香。”

李煜说，少侠你就像这东风一般，潇洒自如。

有很多人送过你风筝。江叔送红飞鱼给你时，你觉得自己是流云只愿依偎在天空的怀抱里；赵光义送春风归给你时，你觉得自己是被他牵住的无法高飞的燕子。

而李煜送阮郎归给你时，你才觉得自己是无情又多情的春风，飘渺无归处。

你很喜欢阮郎归，甚至已经上升到了你心中的第二位，只比红飞鱼稍逊一筹，而胜过春风归。

那几日你带着孔雀风筝在开封招摇过市，跟很多人炫耀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百贯都买不到的孤品。

赵光义下了朝没来得及换下官袍，就匆匆在升平桥逮住了跑来跑去的你。他抓着你的手就往开封府里带，表情冷峻、目淬寒芒。

“你不带我给你的那只，是因为你有新的风筝了？”开封府府尹住宅，赵光义瞪着你，脸上即便擦了面脂，也能看清他被气得双脸通红。

你本想装傻，但赵光义根本不给你机会。

你直接晕了。他懒得听你扯谎辩解。

等你醒来的时候，只发现一脸魇足的赵光义和腰酸腿酸的自己。

“干嘛给我下迷药，你想要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了……真是的……”

府尹大人极容易吃醋，但是其人也格外好哄。

没有什么是同床共枕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他还没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