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我会想,“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遭遇了如此不幸的命运,为什么是我要被选中,为什么是我作为“那个目标”的棋子诞生。
为什么我永远来不及,为什么我要面对麻烦的情况,为什么我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对我那么苛刻!
但这个世界上,有些问题是没办法回答的。
因此。
……只能将其归为“命运”的范畴。
面对这种无形的敌人,似乎怎样努力都反抗不了。
……那么、只能接受这种结局,像水中的扁舟那样、随波逐流吧?
啊啊,是啊,就像现在这样——
无法做出选择,不想做出选择,不想承担责任,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死去。
谁都好,替我做出选择吧。
谁都好,替我承担责任吧。
谁都好,对我说“这不是你的错”吧?
谁都好,救救他们吧!
好可怕,好无助,好难受,我受够了,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在此时。
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那交给我一个东西吧,在那之后,我会帮助你的。】
我会告诉你前行的道路;我会告诉你幸福的方法;我会告诉你拯救的秘诀。
这不是你一直、一直都在祈求的东西吗?
不需要怕了,不需要痛了,不需要犹豫了,不需要担心了,不需要思考了!
就这样,把一切委身于祂吧!
……
嗯,我会的。
先前我就问过了吧?
“为什么会是我呢?”
而你将其归结于“命运”。
是呢,你早就问过了。
“为什么会是你呢?”
而我将其归结于“我”。
漫步于璀璨的群星之间,跟随着指引前进。
如同不能独立行走的孩童那般,将手搭放在那无形的指引中,去往那至深的藏书之处。
为什么会是我?把另一个答案告诉我吧。
【如你所愿。】
我如愿听到了“理由”。
……
嘘……把声音放轻。
不需要任何言语,只需要用心去感受。
他翻开一页。
阳光透过格纹窗帘在书页上描出金色的线。
连带着那些慎之又慎斟酌下的字迹重叠的擦拭痕迹也清晰可见。
如果说有什么能在他那不怎么打眼的童年时代让他稍微骄傲些许的,恐怕只有家里那独一无二的书房了。
最开始这间书房是独属于叔父的办公场所,那时他坐在叔父膝间翻开童话书,开始逐渐懂得“创造”的意义。
然后伴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间书房留下了叔父办公他在一旁做作业的无数回忆。
后来,这间书房就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元初,世界是一体的存在。是无善无恶,无光无暗的完美的世界。而当智慧之神想要洞察这个世界时、想要用言语表达的瞬间,世界开始流动。于智慧与言语之间,造物主诞生了,他创造了物质的世界。”
“造物主,是这个物质世界的创世神,但是,他是无知的,他不知道神圣世界的存在,认为自己是世上唯一的绝对存在。他创造了神圣世界的下位,按照希望的样子改造了世界。为自己所招致的后果而叹息的智慧之神,下落到物质的凡间,给予了人们智慧的果实——被称为‘魔法’的智慧。一切都是为了找到灵知,停止其流溢,并将其引入神圣世界。”
“但是,造物主却由于无知,阻止了人们的‘觉醒’,在造物主的黑暗的笼罩下,人类无法继续前进。化作无数碎片的造物主,时至今日仍埋藏于人类的意识中,引导人们踏入拒绝探求真理、屈从于欲望的错误方向。”
“母亲智慧之神与其子造物主,就这样在漫长的岁月里展开了斗争。”
“……那是炽烈的明焰——那是不可阻挡、无法中断的毁灭。炽焰中浮现的存在,为令世间惴恐的存在。”
“‘虫豸化为洪流刺破虚假,于是地面升起,灵魂落下。’”
“……”
……
树林里。
头顶郁郁葱葱,富有生气,配上间或几声鸟鸣,倒是有几分惬意。
只是人心乱了,自然看什么都觉得烦躁。
投掷似乎是唯一能够在最短时间精进取巧的实用技能。
因而在河边打水漂便成了茶余饭后最适宜的消遣,再怎么样总不会比街头小钢珠店暗调概率的老虎机更差劲了——反正他跟着也能调回来。
不过他今天的运气貌似不是很好。
精心挑选的石片打着旋儿慢悠悠沉落水底,像是无声的嘲讽。
想来也是,就跟咖喱店和小学门口是织田作的固定刷新地点、赌场和lupin是莎菲尔的固定刷新地点,港口黑手党最左边第二栋办公室是……算了,甚至镭体街最近搞得如火如荼的“自理委员会”也成了中也那家伙的固定刷新地点一样,他倒好,成了唯一一个“闲人”了。
自那天后更是半点不见有人有空来找他,只能超绝不经意间溜达到当初飘的那条河边,期待着能有什么新鲜事发生转移注意力。
——当然,也更方便他理清思路。
……去强迫自己想想到底怎么做。
才能把一个二个上赶着人家设计的局里跑的倔驴给拽回来。
至于那谁谁是不是双面间谍,那谁谁又怎么怎么是“关键”啦……干他何事?只是这样想着。
只是这样想着,那些话语就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如果可以我宁愿那个人是我啊!!”
……凭什么。
装作一副深有苦衷的样子,难道一开始不坦诚的不是你吗?!现在到了这种地步又要自顾自把别人推开,明知道这些都是无用功——
然而身体比思维更快。
回过神来,发麻的手臂像是滚烫的岩浆一样灼痛,却仍旧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着的、浓密的恶意:
“……真遗憾,那就替我向你的两个上司问好吧。”
掩盖情绪本身就是他的专长,然而。
人总得有个能放心发泄情绪而不必伪装的地方。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朝着窗外探出头去,那个红色的身影已然走远了。
原来自己已经……
在后来的某个时刻,有一句不曾说出口的话。
那实在是太狂悖,以至于他连将类似含义说出口的念头都不曾有。
……但是。
“不会离开我?”“不会。”
“不会拒绝我?”“看我心情。”
“不会讨厌我?”“那倒没有。”
“不会死掉吧?”“……这个啊。”
她扣下了酒杯,语焉不详,只看得见昏黄灯光下的脸,光顺着疤痕将其直直分为两半:
“……想说的就这些吗?”
“莎菲尔。”突然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你为什么要出现?”
他轻声问道。
“嗯?”
“……”
呆滞了两秒钟。
数秒的等待都足以令人体会到比死还可怖的感受,心脏的跳动声成为了唯一可以被理解的声音。给予再多的疼痛也不过是疼爱的表现,真正恐惧的只有被抛下的结果。
“为了你”所做的一切,如果被“你”给否定的话,就如同被否定了存在的根基。给我回答吧,给我答复吧。
尔后,那女人像是单纯的,听到了一个足以发笑的笑话那般,笑了。
那是一个极灿烂的笑容,仿佛春日阳光在她的长发间生根发芽。
随后,她敛息片刻起身,左手按上心口的位置,身体稍微前躬,抬头望向他,那是一种极其郑重的语调:
“……今在,昔在,永在的命定之人啊,威迪尔王国皇家骑士团侍卫长莎菲尔·芬里斯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以血脉起誓,我将永不背弃,直到世界的尽头。”
这着实是相当烫手的承诺,以至于他的耳后都染上了几分薄红,只是尚且不熟悉威迪尔大陆骑士礼仪的他来不及咀嚼其中深意,却也清楚这几句话恐怕分量不小:
“喂!别突然搞这么正式——”
简直像是……
告别一样。
“你已经学了我的剑术,自然担得起这份荣誉。”理所当然的语气,还有几分不易觉察的调侃,这让他们回到了最熟悉的相处模式,好像刚刚的那些全是白日梦。
很久以后,或许没多久,他就会知道——这是骑士称谓继任仪式上的祈祷词。
那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下去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怕不只是他,估计连莎菲尔自己都无法忍受。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柔情,更不会存在永恒的利益。
就算是真的又怎样?从小到大他见得还少吗?那些男男女女,太多的人向站在高台上的人表忠心、表真心了,上面的人天天换,天天演,他早麻木了,玩弄真心、践踏真心,根本一点压力都没有。
徒增烦恼罢了。
……但是。
又一枚石子掷去,水面倒影突然裂变成无数个自己。
“谁在那里?!”
进入夜晚的月亮清冷而无情,洒下的月光映照在地上,也看到了紧随其后的点点暗色。
红色的花开在泥泞的地上,如此刺目。
两道稍显幼小的身影,伴随着逐步逼近的呼和声,衣着褴褛甚至一个踉跄险些被树枝绊倒,但却依旧坚持着。
即便落於下风,这也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那堪称凌厉的攻势也能阻断片刻,更何况是那个眼神。
那犹如烈火般燃烧的杀意……
弱小得可笑。
是异能者啊。
一看就明白的事。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侧身翻上树,不过转眼间逼近的人声倒是让他辨别出来这群追在后面的人的身份。
要不说横滨是黑手党的城市呢?倘若是森鸥外,就绝对不会错过这样天生的“好苗子”。只可惜绝大多数人并不具备森鸥外的素质和眼光。
在世界大舞台上一无所有的孩子,想要获取任何东西,都只能拿上自己的一切来赌。
至少在横滨,很多人是这么做的,所以他们也都死了。
能活到这个年纪的都已经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这样想着,掌心摁着的石片开始随着体温缓慢发热,他忽然想试试投掷的技巧。
第一发。
没打中瞄准的脑壳,倒是稳稳扎进了那人的皮肉里。不过似乎是因为那个疯狂攻击的异能的缘故,竟然一时没人发现减员了。
第二发。
这次成功了一半,只是正巧那人转身,刺进眼眶里不太好看,被那个异能者捉住破绽来了个对穿。然后他注意到那个一直躲在异能者身后的女孩往这边瞄了一眼。
……
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配合着,那领头的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只是看着那个年轻异能者稍显疲态,他刚好有机会拔枪。
只是这主动权从不在他手中。
他翻下来的时候发觉身体意外的轻快,看来学剑还真有点用。
没几下功夫就解决了问题。他也头次意识到自己的体术居然也算中上水平——看来还是“附近的人”影响过大,导致他一开始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好消息,现在还躺地上的大多免于一死。
坏消息,这小朋友貌似打红眼了,把他也识别成敌人了。
他的评价依然是——弱小得可笑。
而那伴随着凛冽杀意汇集成的尖刺一样的布料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那近在咫尺的衣角。
……似乎是跟着那几个家伙太久,自己的异能力完全没起到任何作用啊。
“你输了。”
稳坐于树桩上的那个人这样说着,对着宛如幼兽般相互依靠着的二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紧接着,那地上的败者抬起头,血从那尚未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