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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和尚情缘为天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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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二十,归于俗。年二三,作人妇。

唤作旁人,或许就收了心同夫婿好好过日子,但新婚夜便悄悄出逃的郎盛光不会。

她与魏春羽井水不犯河水。

反倒把少女青涩懵懂与妇人的胆大热切都泼洒在一个和尚身上。

大约是因为这和尚有武功孤本,也因为他出现得巧。

自与房秦氏去听过了远讲经,湖边与禅房胡言搅缠过,到郎盛光请了远到府中讲经,朝夕相对,甚则在内同食,在外同游,也不过过去两个月。

再后来,是了远不得不离府去取故人之物,而郎盛光秉着玩闹心思悄悄跟随。

了远负剑而行,神色并不轻松,见着她时与父兄骂她“胡闹”的神情一样。

“我此去惊险,你不应跟随。如你不愿回府,可暂居此院中,待我事了,就送你回去。”

郎盛光兴致缺缺:“我知道,我知道,你去罢,不给你添乱。”

但她不曾料到,了远几次三番血洇衣衫地回来。

她问:“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样要紧?”

问了许多次,只一次了远出了声答她:“我必须扶助一人,那东西对他十分要紧。”

“他是谁?”

了远阖目不答,薄白的日光安静覆在他面上,像是沉默的盔甲。

“那东西对他要紧,那对你呢,也非得豁出命去取吗!你瞧瞧,如今你这和尚,不仅吃肉喝酒,还提剑杀人,哪里还像话......”

和尚笑道:“‘杀僧’也是‘僧’。”

郎盛光忍了忍,短笑一声:“真不想在这种时候听你插科打诨。”

“你从前说,替我算个时机便要折损福报,那你这样改他人命格,岂不是要折寿?”

不料和尚语出惊人:“不会,他无命格。”

“什么意思?”

了远摇头:“古书上云:仙人命格,往往金贵尊旺,只是在下界渡劫之时,相当进入菩提小世界,譬犹新生,但本命又非那新生之八字,若无司命提笔,便全由他自己泼墨谱写。”

“要真有仙人......都成仙人了,做什么还要自寻苦恼下来?”

“仙人也要按时考校,那就是渡仙劫。又或者,是为了寻东西,为了应证什么猜测。”

郎盛光略作后退,眯眼打量他:“说得好像你真的见过一样。”

了远仍闭着眼,没有再开口。

只是他想,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真相就像梦界之外,梦中听闻有如天方夜谭,待亲眼见到,又如天光大亮的梦醒,出了一层,便觉外头更是真实。

跳出轮回转生,若说前世,他与郎盛光也是见过的。只是倘若在今时说出,恐怕眼前人只觉又是荒谬诨语。

......

后来了远大约取到了东西,不常出院子了,出去也是陪她同游。

郎盛光大约也能想到,要是被人看见了,会如何编排揣测她与了远的关系,但她不在意,她甚至隐隐期望离经叛道这样的词语能再落在自己身上,那样就好像又“自由”了一回。

她不得不承认,她从不是个对得起家人的郎家女。

她的自由与离经叛道都要靠父兄兜底、收拾烂摊子。

但她实在不想过那样循规蹈矩、窝囊拘束的日子,终日与狭小天空并一本账簿或女红作伴。

她的确是自私的。

而了远的名声与时间,也成了她自私的猎物。

只是这样作胡搅蛮缠样的痴情人的戏码演多了,她向往无拘无束的本性又渐渐压过一切,她仍然好奇了远的面孔、躯体与经书,甚至是他的过去与注定的未来,和那份神秘而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如果说了远是一条深而黑的胡同,她已经生出了回望外头景致的心思。

好在了远身上还有许多秘籍孤本,她像拣集市菜叶子那样翻看,也常常习练,请教她。

这样贴合她喜好的东西,仍然能留住她。

在一日日的朝夕相对中,郎盛光自然也能感受到了远对她超乎寻常的包容。

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有时觉得这样的日子再长些也不错。

只是后来经历了两次转折,她还是回去了。

一次是她心血来潮,问起了远的俗家姓名。

“陈恩”那两个字时隔十多年,又响在她耳边。

她微微一怔,轻而易举回想起那道轻快厉害的身影。

那也是次恩情,但与二十岁时的解毒截然不同——二十岁时钱药两讫,十一岁时的郎盛光还被压在石土中,那只将她拎起的手,后来千百次化作虚影出现在她面前,甚至最开始闯荡江湖,打的也是找到陈恩、让她看看本小姐现在的厉害的主意。

了远的名声不重要,那陈恩的呢?

她的目光第一次摒去轻浮,像将要隐没的月光那样落在前头和尚的背影上。

第二次,是她出游听见了自己与了远的流言,甚则对自己父兄的编排、对郎府家风的数落。

虽则魏府对外宣称,夫人是去祈福,让那些流言始终不能作真,但也足够给郎盛光当头一记棍棒。

于是她回去了。只是她终归不愿意留在小院中,被人叫做“魏郎氏”而非“郎盛光”。

她无颜见父兄,她也向来就是这样胆怯自私的人。

在取旧物行囊离府以前,她将几张信纸压在桌上。

风吹起她掠过门边的衣角,也翻起半面被压在镇纸下的信纸,墨迹满面——

“金玉软绢,佳婿良缘,尽自家中取得;

“挂剑悬壶,走巷无虞,全仗父兄深爱;

“本该收起飞出去的心,捡回抛远了的规,才叫守得分寸、尽报恩情;

“却偏怪罪四四方方的天,幽幽寞寞的院,不能托住满腔志愿、消殆不甘。

“非是一时意气、幼稚之心、无情之举,只是天高水阔、人多于知、事多于知,若不使履印遍及今时目光所不能及,便是叫今日以外光阴如逝水,白白过了。”

......

“......自知行事狂妄叛逆,不求宽恕,只望父兄保重,不肖女郎盛光敬上。”

魏春羽徐声念完,合起信纸后抬眼看向郎隽山:“将军,念完了。”

人至中年的郎隽山沉默片刻,拍了拍魏春羽的肩膀:“郎家有愧于你。”

魏春羽惊讶起身,朝他深深一拜:“是洲君有愧于将军,自军营中的关照提携,到回大业后的结亲托付,没能关心夫人所思所想,是洲君辜负了将军的信赖。”

郎隽山拉过他的手,重重握了握:“如今盛光又离家了,你若有意......”

魏春羽摇头道:“谢过阿丈,只是不必了。小婿要回乡为母亲扫墓。待明日交接好公务,就出发了。”

郎隽山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说:“盛光的事,你也不要太伤心,有了音讯我会传信给你。对外就说她病倒了,不能见人,若等她想回来了......”郎隽山鼻翼煽动,略作停顿,最终叹息落下,“你先安心去罢,这里一切有我。”

“洲君拜谢将军。”

......

魏春羽做官一年半,上任时眉眼肃肃、被裹在仇恨的风雨中,下任时大仇得报,茫然回首,萧萧马啼勒不断。

离开时才发现,这一年半他留下的东西也没有多少,要带走的除却干粮银钱,寥寥无几。

只是安排起人来费些功夫。

家仆皆予了身契与银钱放出府去。

稍特殊些的,蓝庭光寄养在郎府,走前难得大胆地拽住魏春羽袖沿:“大人,谢谢您的照拂,我长大后会去找你报恩的。”

孱姝却是带在身边,跟魏春羽走的。知道这个决断时的秦烛很是不赞成,他知道魏春羽要回紫微山,于是问他带着个只会弹琴的白面瘦子做什么。魏春羽说:“我要找的人,也许用到他、来找他。”

他最后带着用惯了的阿星阿青与孱姝拜别秦烛,思索良久,还只是朴实无华地道:“您千万保重,顾护好自身周全。”

秦烛收起在他身上滚过一遭的锐利目光,抖了抖肩膀,惊得濯濯扑棱起一溜疾风。

“我离死还早着呢,担心担心自己去吧。”

魏春羽笑了笑:“长角乌龟就留给秦叔了,还望秦叔多多挂念我。”

“上穷碧落”中,秦烛在他夺权路上死了,如今他不去搅那权力漩涡的浑水了,且离秦烛远些、见得少些,或许就能保住他的命。

马车轮辋轧过卵石,嘎吱作响。

魏春羽忽然想起汤宅“上穷碧落”中的事,那是一场他难以插手的长梦。

里面的事真由天注定吗?正如姚秋实前世死在吴玉瀣刀下,今生虽偶然避开,但最后仍死去了。

魏春羽有时会梦到大青观人掐着自己的脖子,说自己和吴玉瀣同为害首,都是大青观的噩耗源头。但他会很快自一身冷汗中惊醒,他知道一切发生的都不是自己所愿,歹人随自己而至和大义灭亲都不敢是一笔算在自己头上的冤孽债。

但无论如何,自紫微洞中初识那看似温和、但却能为捡三枚同比豁出性命的清一道人,到大青观中遇到合适的草药会习以为常加进饭食里教他吃下、助他修习的同门二师兄,魏春羽都不曾想过最后这人会死在自己手中,还是被自己以嫉恶如仇的情态杀死的。

真是世事难料。

就连来历奇异,与他在猜忌与依恋的荆棘丛中携手踏过的裴怀玉,如今也与自己分道扬镳。

只是他要找他。

魏春羽不管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才不要一个人被两个人的过去拖住、下陷进沼泽。

他们讲好的,两个人要一起过很多个除夕,从第一声到最后一闪地看尽千万种烟火,直到在声声“新岁快乐”里真的品到无比踏实的安定,而不是每时每刻都担忧往后不再有。

而且,他也要问清裴怀玉含糊其辞的,秦烛前世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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