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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校尉府乱中重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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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肚泛白,晨光熹微,人的眼睛在尚未消退的昏暗里却更加明亮。

裴怀玉看得清将他束缚之人,乌发微湿,眉眼沉郁,嘴角微微向下绷着,已与他记忆中的花孔雀小公子全然不同了。

昏睡多日的人对着手脚上的束缚抬了抬下颌:“这是做什么?要将我作螃蟹煮了么?”

“想问你点事。”魏春羽将手覆到那铁环上,分明是亲近的姿态,嘴里问的却是最正经严肃之事,“你同郎盛光,有过交集么?为何‘上穷碧落’的二重境中,不曾看见这个人?”

裴怀玉歪头静默着瞧了他会儿:“你将我骗回来药了绑了,就对我一句解释没有?”

魏春羽抿了抿唇,没作声,裴怀玉却突然低笑一声:“我以为你要问的不是这个,是皇帝是从何时查起的仓松年,又是如何查、派谁查的,你好取而代之。”

“我没有那样大的心思,我只想为师门报仇,郎盛光已经足够了。”

“那你知道吴玉瀣背后是谁么?他一个小小巡盐运使,在几次犯错后,只落得个‘御下不力’的小罪,降了一年闲职又官复原职了,你知道是谁在保他,他们又有怎样的交易么?”

等到真的有人动吴玉瀣,他就会把一切把柄都抖出来,要挟背后靠山救他,甚至把要与他作对之人打入深渊。

魏春羽忍不住攥紧了被褥,却被挣开束缚的裴怀玉掰开了手,他手指冰凉潮湿,像是水草缠上了他。

响在耳边的那道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几乎是气声:“阿魏,你还真是随心所欲。有求于我就把我弄醒,没有要用到我的地方,就让我一直睡。也是我太轻信于你了,你一句‘愿意’,我就真的掉进了坑里。”

尖亮的鸟啼骤然响在窗边,似是个信号,叫那暗色沉沉的天彻底翻过了个儿,白昼终至。

一切都在光里无所遁形。

二人交握的手微微使了力,仿佛要填补言语无法尽表的愤怒、质问与不纯粹的恨意。

“你哪里是信我,你只信你自己。你只信在我身上种的圈羊蛊。”魏春羽望进那双睡意未散的眼眸里,在那里面看到一个同样疲惫的自己。

他想到过去做的许多梦,同现在是一样的姿态,截然相反的情态。

分明梦境以外、幻境以外,裴怀玉从来都只想要他的身体作容器,连那些亲密、软话、亲吻,都附属于骗局与算计。

可他还是一次次不知好歹地梦见这个骗子。

瞧,这个骗子都狠得下心给他种各式的蛊虫。

裴怀玉因骤然一空的手心微愣:“你发现了,所以生气了?阿魏,我只是想你能更亲近我些。”

那圈羊蛊厉害得很,会逐渐驯化宿主,让他亲近、爱慕种蛊人,最终完全丧失自己的意志,只有服从。

培养的不是情人,是奴隶、傀儡。

魏春羽气极反笑,几乎是把支起身的裴怀玉掼在床头板上,骨骼与床板发出令人惊惧的嘎吱声。

而始作俑者掐他脖子的手渐渐收紧,冷冷问他:“你真拿我当傻子骗不成?我是什么由你调戏、利用、任杀任剐的泥人不成?”

裴怀玉被他拽得被迫仰头,那双平静得惹人生厌的眼睛也正对着他。

“不过,裴玉铮,有一桩事你做得不错,圈羊蛊的确是个好东西。只是,你用错了人。”

说话时,他俯身更近,灼热的气息侵略性地扑洒在裴怀玉面上:“想同我亲近,我给你下蛊也是一样的。”

裴怀玉眉心一动,也不同他演故友重逢的戏码了,他手腕一转,叫那尚且虚弱的真气冲撞母蛊,熟悉的拧痛袭来,他再抬眼时,如愿见着那人惊异又强忍剧痛的神色。

“你......”魏春羽手指一僵,子蛊拧转的绞痛叫魏春羽猛地痉挛,埋首缓急时更有涔涔冷汗渗出,他捏紧了裴怀玉的手腕,几乎错觉骨裂之声。

见身旁人的凌人气焰被压下去了,裴怀玉终于微微笑起来:“别忘了呀,阿魏,你身上的蛊虫从不止圈羊蛊一种。下回说话、做事,可得多想一想.....别用这样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我,你又心软不肯杀我,又强迫我也大发善心放弃你的身体,哪里有这样损人利己的大好事?”

“要是你不忍心向我下手,那不如让我来吧?”裴怀玉缓了语气,那张苍白俊美的面孔就这样朝他微仰着,分明居于下位,眼中却满是势在必得与灼热的欲望。

正僵持时,外头忽然传来杯盏碰撞的响动。

“谁?”魏春羽冷眼回头。

“大、大人,是我,孱姝。”

扼着裴怀玉的力道消退,他压抑许久的咳嗽终于一叠声冲了出来,声渐嘶哑,甚则呛出些血沫来。

魏春羽目光一顿,仍冷声道:“躺着,别耍花招,我马上回来。”

裴怀玉挥了挥手:“去吧,别让外面那位等急了。”

魏春羽脚步一顿,转头似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将门锁落上了。

隔着木门,外头声音微微模糊。

裴怀玉半倚半坐,把手背覆在眼上,挡住斜斜闯入的光。

像是被刚才的对峙抽去了气力,他疲惫地叹了口很长的气:“傻子。”

意义不明的喟叹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重伤未愈,此刻周围一片安静暖和,不由又昏昏沉沉地丢了意识。

裴怀玉是被吵醒的。

“我会给他换一具身体。”

“别说的像换一棵白菜那样。这不容易,没人知道新的身体他能活多久。”

“那就把我的一部分神魂融给那具身体。”

另一道声音没有再响起。

等裴怀玉挣扎着睁眼,眼前就只剩床边的魏春羽了。

那人正把调羹挤进他口唇,朝里倒药。

裴怀玉一时不察,猛地呛咳起来,鼻间口中泛起更浓重的血腥味:“咳......这是什么东西?”

床边人挨近时,新鲜的血气更重:“药。你说得对,我现在不会杀你。”

裴怀玉抵住了碗沿,看向他的眼睛,几簇杂乱的额发挡在他们之间。

“什么药要用到血?”

“同生蛊、圈羊蛊、负心蛊......”

魏春羽话至半截,从未关紧的门里窜来的风,叫裴怀玉又连串低咳。他等人咳完,劝诱道:“你这样的身体,无论我喂你血要做什么,都只能受着。况且,安心在这里养伤不好吗?”

裴怀玉把药饮尽:“你最好还是杀了我,趁我现在连母蛊都控制不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未来事,亦不会真心待你。”

但这话没有立刻等来回应,魏春羽的手盖在他手背,他端着碗没法挣开。

直到裴怀玉在这场对视里败下阵来,才听那人低语:“不对劲。”

他微微一愣:“什么不对?”

“从紫微山上就不对劲。”魏春羽眼睛很亮,像是衔住了一块肉就不放的野兽,“如果是以前,你不会带着一身伤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你要杀我、也不信我,你图万全之策。那只有两种可能。”

裴怀玉不由被他带了过去,着实好奇地问:“哪两种?”

“一种是你被逼到了绝境,想用我身上的圈羊蛊赌一把。”

魏春羽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脸凑他更近:“还有一种——”

“是你不想杀我了,你想我。所以死前也要再回来看我一眼。”

说话人的神情专注得叫人心底发麻,麻得裴怀玉的笑迟了一息:“痴人说梦。”

“嗬,好啊,”那只药碗终于被放过了,“那就当你是第一种。可是玉铮,你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我?”

裴怀玉不在笑了,面色也冷下来,只是耳边还坠着魏春羽编得精细的小辫子,叫魏春羽看着毫无怒意,反倒拣了那条顺眼的头发攥在手里:“我来替你说,因为你根本不是为杀我而来,你不求顺利稳妥,玉铮,你求什么?什么比你的命重要?”

裴怀玉难得卡壳,看他的眼神称得上惊奇:“我原以为你发现了圈羊蛊,会清醒一些。”

没想到还是疯了,才这样自说自话。

魏春羽解开他脚踝上的铁环,得当地按揉了几下,除却疼痛遗留的苍白面色,神情几乎要被错认成温柔:“我会给你换一具身体,种同样的蛊虫,总归你不愿意答我的话,忘掉一些事也无关紧要。我会给你一个恰当的身份,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裴怀玉用劲闭了闭眼,睁开时还是忍不住道:“你会搞砸一切的。而且只要我醒来,哪怕片刻,都会想办法杀了你。”

约莫是药剂发起了汗,裴怀玉面色潮红,鬓角黏湿,一派虚弱之相,而眼中怨气又真切倔强,魏春羽正是盯着他的眼睛愣了神。

大抵也是挨得太近,另一个人的吐息烫得魏春羽头脑昏沉,他将手指插进裴怀玉汗湿的手心,相扣。

而后在裴怀玉还说着什么时,将唇瓣印上了他的话语所出处。

和魏春羽梦见的不一样,是湿润的、滚烫的,像吻上了一片春日街头被雨打湿的杏花瓣。

裴怀玉原本往后一缩,但头却磕上了床板,退无可退,也不知是无力还是无心,竟也由着他胡来了。

他们的面颊时而有轻微的摩挲,像风经过。

而仅仅表面的磋磨已经不能填补他们内心的空缺,按下那些忿恨、算计、踌躇、痛苦。

于是魏春羽将那个春日都揉碎了,再囫囵拼起拥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充作一个被填满的湖泊。

两道咫尺间的气息粗重,魏春羽在潮湿的气息里微微错开面庞,在裴怀玉的耳朵上磨了磨牙:“小师叔,你还要怎么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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