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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汤家宅活人扮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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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宅之事到汤阿英伏诛,已经告一大段落。

即是汤磬舟有愧于其母,汤阿英便与其受冷落的大儿子、大儿子找来的柳巫联手,给汤老爷下了蛊,而那奇异的药渣便是刺激蛊虫的引子。

而那草鬼婆,也被裴怀玉的金光锁缚住了。

汤磬舟道:“今日之事,辛苦道长们了。剩下的一半解毒之物,我也随后奉上。”

原本阵法缭乱的地方静了,空阔得几乎叫人有些不适应。

魏春羽迈出一步,靠近了汤磬舟,衔起落到地上的话:“汤老爷,你知道崔阿妹与崔颂颂是谁么?”

汤老爷耷拉的眼皮微微撑开了,仿佛有一根跨越数十年的冷箭,直直扎进他的心头:“崔颂颂,我认得的。过去她差些嫁给我,只是后来,她同别人走了。”

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两下,自那个名字中咀嚼出些苦涩来,末了扯出个落寞的笑:“要不是她的女儿跳出来指责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这个名字了。”

她也与他无关很久了。

“但是,这同阿英,有什么干系呢?”汤老爷迟疑了下,搜寻着适合的称呼,“我的阿英呢,又去了哪?”

风刮起裴怀玉的鬓发,吹得那缕头发歪歪斜斜勾到了发冠上,他也浑不在意,只低垂着专注于落叶的眼神,漫不经心似的截住了他的一连串问题:“你想知道崔颂颂后来的事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施法让你看到。”

裴怀玉抬头对上汤老爷游移的眼神,却被窜进口唇的冷风激得捂唇咳了起来,袖子移开时,下唇一丝血色未被拭净,如同是自那唇瓣间生出的毒花。

“也能让我找到阿英么?”

“也许。”

待汤老爷点了头,裴怀玉提了口气,手诀还没掐好,便被魏春羽捉住了小臂——他眼神微颤,落在他唇边血色上:“裴玉铮,你怎么了?”

“不是同你说过了么?”裴怀玉无奈地反扣住他的腕子,“纵已炼化一半秘宝,施了这样多法咒,一时间也实在是精力不济。不若你借我些力?”

魏春羽一撩眼帘,侧头问他:“怎么个借法?将我的性命也给你挥霍么?”说话时那手下按着了扭动的小点,他下意识略一使力,裴怀玉便闷哼一声,“小师叔,要是你早忧心忧心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平日里倒看不出,你心里这样毒——”见到少年恹恹垂首,裴怀玉收了口,“同你开玩笑呢,听不出?”

“我随你怎么说,”魏春羽抖动的睫毛遮不住澄澈的眼睛,那股真挚坦荡的劲儿几要令人生出羞意,仿佛他说的是再正当不过的事,“只是你再作死时,我还要再戳它——戳死你的宝贝蛊虫,教你好生上上心。”

“......”

裴怀玉被他执拗的神情引得发笑,朝汤磬舟道了声“抱歉”,便捉着魏春羽到了树后。

魏春羽还皱着眉:“你做什么,那苦主还等着呢。”

树叶晃动,光影拂过裴怀玉面庞,他破罐子破摔地干笑一声,将人一步步逼到紧靠着树:“让苦主不要等的是你,打断我掐诀的也是你。”

“说我品性恶劣难琢的是你,要警醒我惜命的也是你。”

“阿魏,你到底要怎样?”

魏春羽咬牙看他:“分明是你在我误会时不解释,分明也是你下了蛊虫给我,我还没发火,你倒问起我来了......唔!”

话到一半,魏春羽被人捏了下巴,恶狠狠地亲住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愣了一刻才使劲推开这个疯子。

“裴怀玉!你什么意思!”

“你问的我,如何借力。”裴怀玉面无表情地回看他,点了点魏春羽手腕皮肉下的蛊虫,“而且,我感受得到,你希望我这样做。”

他当自己是什么?

魏春羽恶狠狠拍开他的手,眉毛皱得像是一辈子都不会松开了:“你走。”

“裴怀玉,你总是让我觉得,你永远不会尊重别人,把旁人当人看。你不会相信别人的忠诚和与你之间的情谊,你觉得那些都是假的、可以玩笑的东西。”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是我。”

裴怀玉甚至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我也不明白。”

嘴唇上残留的麻木,终于被刺痛替代。

树那边传来汤磬舟的问声:“裴道长?魏道长?”

魏春羽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回声道:“就来!”

他解下腰上系着穗子的药包,取了一片人参塞入裴怀玉齿间。

那残魂奇异地“咦”了声:“陛下,你看那穗子,倒是有些奇怪。”

带着土腥味的苦甘,教裴怀玉微微眯了眼,他看向走在前面的魏春羽,那人连背影都是一副憋着气的“我不想理你”的模样。

终于在汤磬舟前站定了,魏春羽才语气平淡地问:“你刚才说要用的,是不是乔天妒的‘上穷碧落’?”

“是。你要来画?你现在还不行。”

“所以我,只画一半。”

风吹动魏春羽乌黑的发梢,而裴怀玉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陛下,你说小含玉这样在意你,要是知道有办法能救你,他会救么?”

“不会,”裴怀玉答得果断,轻颤的睫毛泄露出他并不平和的心绪,他微微仰起脖颈,将少年看得更清楚,“魏春羽不会。”

似是心中忿忿难平,他又反问道:“你凭什么以为,从前的魏春羽真就是朵小白花儿?”

若是到最后撕破面皮的关头,魏春羽还要他活着,恐怕也只是为了从他口中掏出些“未来之事”的秘辛罢了。

裴怀玉从来看得很清楚。

他想,或许魏春羽的确觉得他的存在新奇,但这份新奇远不足以带来信任,甚至是真心实意的担忧和情谊。

自嘲也似地,一声轻叹自裴怀玉唇角泄出。

而“小白花”恰画成了七张符,朝他看过来,得了一眼对视,才继续动作——

夹指捻符,闭目诵咒,心有感应时,疾移脚步,使劲将符箓“啪”地附在树身,而后于树根一蹬,便如法炮制地窜到其余树旁。

在那第七张符箓贴上的那一刻,繁茂的树木晃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回应他的动作。

而后裴怀玉与魏春羽背身站于阵眼,同微微气喘的年轻师侄道一句“看好了”,便闭目于体内运气一周,俯身单掌按地,在他肩胛骨一沉使劲之时,魏春羽见到地面崩裂开细小的纹路,露出坚石下暗杂的土面。

这是“破象溯源”。

一时风力更盛,将人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拍打得人的皮肉生疼。

裴怀玉支起身,托掌而现一团金光,金光中隐隐有一小团人影,原是那失去意识的崔阿妹。

风掠过鬓边,刮起裴怀玉的鬓发,露出他那张完整的沉静的面容,眉眼分明,容貌俊爽,姿仪风华。

簌簌落叶穿过他们之间,皮相看不清楚时,自灵魂本身显出的风华就愈发清晰了。

金光已自裴怀玉指尖溢出一团金线,朝汤府的四面八方散开了,而其中一条便游向了汤老爷。

在所有的丝线都安静下来时,眼前的场景被一颗投石扰了清净的水镜,竟皱起了些涟漪。在某个眨眼间,被风干成了脆弱的书简,崩裂消融在了新的场景中。

裴怀玉的手指还探着,但那金光已暗下去,他微微歪头,考校道:“方才我捻的指诀有几个动作?”

魏春羽眨了下眼:“两个。”

“哪两个?”

“抬腕和指指点点。”

“......”

裴怀玉赞许地朝他点点头,和善道:“大青观的未来一眼看到头了,很好。”

见魏春羽还避着自己目光,朝着被噤了声的拥挤街道看,他也不再刁难他,只朝怔愣的汤磬舟嘱咐道:“您小心,这里虽是幻象,但我们受到的伤害都是切切实实的。要是在这不当心丢了命,裴某也没有将您带回去的能耐。”

“多谢道长。容再多一问,保全性命可要做什么?”

魏春羽望着他由白转黑的发丝,逐渐隐没于平整肌肤的褶皱,甚至是清明几分的眸光,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面孔,在未触及什么异常时,失望地嗳了口气。

裴怀玉被他引得微微抬了眉,嘴上语气平和地回汤老爷道:“只不要改变过去的东西,就不会生事。”

那最后两个字同忽然灌入耳朵的街市人声混杂在一起,那二十年前的光、风、人、物,终于真正地接纳了他们这三个外来者。

一切都在他们身边真切地活了过来。

又活了一遭。

未及汤老爷应好,却见街边一浓妆艳抹的姑娘猛一拍腰间,怒声道:“谁偷了姑奶奶的钱袋子?”

而人群中当即便有一毛头小贼拔腿疾跑,一连撞了两三个人,真是慌乱之下不打自招。

那姑娘也提裙随于其后,浑不在意发髻松散,姿容失德少娴静,那双被火红花钿簇拥的眼睛极圆极亮,似是幼蛇的眼睛。

汤老爷呆怔地盯着姑娘矫健的身姿,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透着些震惊与留恋意,只是垂眼一眨,那情感便隐入长睫了。

在姑娘自他身边挤过时,还冲他抛了句“借道”,旋即又高呼道“杀千刀的小贼,钱袋子里头有咒你的符子,再不朝姑奶奶磕头道歉,将东西还回来——”

她微微喘着气,舌尖滚出那句浮现在汤老爷心里的话——“姑奶奶把你送去阎王爷那好好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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