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伯伯当了皇帝，封你当固伦公主，好不好？”

锦华摇摇头，还坚持着想当翰林学士的愿望：“我不当公主，我只想让伯伯当一个好皇帝。”多铎也附和道：“是啊哥，多少人的前程指望你呢。”

“阿玛，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等多尔衮一走，锦华便冲多铎眨眨眼，娜仁知道多铎跟锦华通了气儿，好气又好笑：“你呀，成天话那么多！当心伯伯听出来你耍心眼儿。”

锦华嘟囔道：“不就是劝伯伯当皇帝吗？有什么难的。更何况，我还想等伯伯当了皇帝，封我当内阁大学士呢！”

多尼撇撇嘴，给娜仁剥着榛子和松子：“你一个姑娘家，就算再有本事，也当不了大学士！”

锦华哼了一声，见朵丽娅端了药过来，便自己将药碗捧到娜仁脸前：“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古有樊姬班婕妤，近有刘娥萧太后，我就不能想想呀？”娜仁靠着枕头坐在炕上，锦华多尼在旁边儿，再加上多铎，活像是两只大猫旁边围着一群小猫，多铎摸了摸锦华的头：“别说大学士了，整个儿内阁都给你住。”

到了年下，娜仁一天能睡五六个时辰，恰巧年下来拜会的人又特别多，娜仁一天得忍下十几个哈欠陪话儿。人不来的时候，便教多尼和锦华打算盘，玩投壶，叶子戏，下围棋。但多尼和锦华还是喜欢打猎，回回岳乐硕塞一叫，就蹿出去，哪怕是济度，玩儿的时候也就不计前嫌了。

午后，娜仁靠着几案，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儿，听见多铎脚步声，便问：“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去找哥，他带着福晋们去打猎了，多尼和锦华也跟着。”

娜仁道：“我说呢，中午着急忙慌的，连饭也不好好吃。”转念又笑道：“你怎么不去？”

多铎挨着娜仁，拿了个枕头半歪着：“我懒得去，在家里睡一会儿。”娜仁不忍心拂了多铎的一番好意，给丫头使了个颜色，丫头便抱了丝被过来，娜仁道：“屋里虽然热，还是盖了被子睡。”说着，把被子捋了捋，给多铎盖上。多铎问：“你不睡啊？”

娜仁睡多了头疼，便道：“你睡吧，我这几天睡得多了，头疼，我看会儿书。”

多铎拿了几案上的书，见是汉人的诗词，便道：“看了这个，岂不更头疼了？我给你揉揉。”说着便给娜仁揉太阳穴，朵丽娅和旁边的丫头们直笑。娜仁拍拍多铎的腿，道：“看书有什么头疼的？我今天读了潘岳的悼亡诗，心里很有感触，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娜仁念道：“潘岳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写给他妻子杨蓉姬的诗却写得情真意切。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阿布有时候对着我额娘的画像，能发上一天的呆。”

多铎撇撇嘴道：“我看你是京城待久了，越发着了汉人的迷，念诗，看画，写字，听南戏，走火入魔了。”

“我倒是想上朝，也去不了啊，”娜仁不以为忤，“要是我死了，你会像潘岳和我阿布那样想我吗？”

多铎呸了一声：“什么死不死的，年下也不怕犯忌讳！”

“我才不想活得长呢，一定比你先死，活得脸上长褶子，看你娶三个五个福晋，早上请安排一排，能把我气死！我阿布拢共才娶了四个妃子，还有三四个没名分侍妾，就这样，生了儿子的都敢给我脸色瞧。好在多尼锦华气性大，将来也不至于后娘的气吧。”

多铎闻言，哼了一声：“咱们受皇太极的气，不就是因为不是一个娘生的？我是不会重蹈覆辙了，你就辛苦些，多生几个吧。”

“咱们家有什么不好？有钱有权，想嫁进来的多着呢！好多人都找我说要给你娶侧福晋，不过我没答应，人家还笑话我是醋坛子。”娜仁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儿地逗多铎，笑道，“要是你真的娶侧福晋，门第是次要，首要得脾气好，人要宽厚，最好能漂亮一些，会弹琴，会画画儿，能诗善赋的就更好了。会骑马会射箭的现在不好找了，慢慢看吧。”

“你是给我娶呢，还是给你自己娶呀？自己大着个肚子，真不像话。”多铎全不放在心上，只是瞅着娜仁笑，“过了年多尼就十四了，先给多尼定了亲，等儿媳妇过了门再说吧。”

娜仁给锦华定了亲事，见多铎对多尼也有打算，一时来了兴致：“你想给多尼说哪家的格格？”

多铎得意道：“我早有打算，我有个比我大两岁的侄女，叫肫哲，嫁给了你们科尔沁的巴达礼，生了一个女儿。”

娜仁知道巴达礼是和硕亲王，点点头：“我知道，姑奶奶的女儿端贞固伦公主嫁给了巴达礼的长子，他家的格格我没见过，不知道性子怎么样。宫里头福临和孟古青天天吵架，哥哥是好心替福临着想，将来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

多铎听了反倒有几分幸灾乐祸：“咱们不管人家的闲事。”

娜仁无奈道：“福临毕竟是玉姑姑儿子，他与哥哥不睦，只怕会伤了哥哥和玉姑姑的情分。”

“一提这个我就来气！一个不是自己媳妇，一个不是自己儿子，就算有情分，难道还比不上我这个亲弟弟？咱们给他多尔博他不要，上赶着给别人当爹！我巴不得哥跟福临撕破脸呢！”

娜仁看出来多铎真的动了怒，给多铎倒了杯茶：“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哥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

多铎骂了出来，心里的气去了一大半，嘴上却说道：“那可未必。一见了玉姐姐，把我和江山都忘了。”娜仁也不说话，便取了个柑橘，剥好尝了一瓣，觉得不够酸，才递给多铎：“不酸，你尝尝。”

多铎见娜仁腕上难得戴了对羊脂玉镯子，一瞧，想起来是自己当初送的那对，不禁心里一热，随手接了橘子一咬，酸得差点儿吐出来：“哪儿来的？还不酸？”

“岭南的柑橘，两广总督李成栋送的。福建那边儿正闹乱子，他还有心情给咱们送这个。”

听到李成栋，多铎倒笑了笑：“我认识他。”又想到此人不是东西，便想着糊弄过去：“这橘子难吃，该打他的板子。”娜仁听了，便顺坡下驴一笑置之。

顺义公主李氏抱着多尔博坐车，生怕孩子受了风，另一个侧福晋从车里探出头：“郡主，你跟我们一起坐车吧！”锦华戴了斗篷，穿着鹿皮靴子，骑着自己心爱的小马，心里正美着，便笑道：“不用！我跟着伯伯就好！”

多尼跟着多尔衮，见围场里又有一队仪驾，吐了吐舌头道：“了不得了，太后也来啦！锦华快过来，咱们去给太后请安！”

多尔衮见大玉儿来了，又心酸又高兴，便微微一笑道：“太后见了你们，也会高兴的。”

倒是锦华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色，多尔衮道：“见到太后，你不高兴吗？”

锦华忙摇摇头，遮掩道：“孟古青肯定也跟着，她缠着我玩儿，我可受不了！”多尔衮直道锦华小孩儿心性，便没再细究。锦华恹恹地回了家，倒是多尼猎了头鹿，大玉儿又赏了鹿胎膏和鹿茸，教他捎给娜仁。多尼心里高兴，竟没看出妹妹的脸色不对：“太医说鹿胎大补，吃了这个，额娘兴许好受一些。”

锦华翻了个白眼：“咱们家什么没有，稀罕这个？就是额娘想要金胎银胎，阿玛也能弄来！”

多尼是宽厚的哥哥，也不和锦华计较：“就算你说得对，可毕竟是太后的关心嘛。叫班布尔改天给你做鹿蹄筋炖锅吃。”

多尔博拉着多尼说：“我要吃鹿腿。”多尼道：“好啊！”锦华看见傻乎乎的哥俩就来气，但是又不好说出来。

多铎今年死活不肯带娜仁进宫，娜仁只好暗暗交代锦华看好多铎，别在皇上太后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锦华看了看娜仁快八个月的肚子，悄悄说：“额娘，我晓得了。你就放心在家听戏待客吧。”

娜仁道：“有你这个鬼精灵，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多铎催促道：“锦华，到时候啦！”“哎，就来！”

入关后，每年过年的流程越来越繁琐，新年早上光是请安，多尼和锦华就跪得够呛，饶是郡王郡主都如此，别的宗亲也就可想而知了。锦华见到哲哲，倒真心欢喜，依了规矩行大礼道：“给母后皇太后请安！母后皇太后万福金安！”

哲哲笑道：“你说得顺溜，这母后皇太后，你阿玛当初还嫌拗口呢！来坐这儿吧。”锦华得意地冲多尼眨眨眼，却听见孟古青叫道：“姑奶奶偏心！”

大玉儿无法，也只得说：“你坐皇上边儿上，成不成？”

锦华倒是忙着给哲哲夹菜：“太后，我看您脸色好多啦，您将来一定长命百岁。额娘教我替她给您问安，她现在也好多了。”

哲哲眉宇间闪过一抹忧愁之色，道：“索诺木病重，听你说娜仁还好，我就放心了。”

多尼也坐在哲哲下首，闻言，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额沃怎么啦？严不严重？”

大玉儿看了多尔衮一眼，奇道：“索诺木给皇上递了折子，说几个儿子不孝，要把封赠家财都给娜仁呢。折子后来送去了摄政王府，你们怎么不知道？”

多铎一时无话，良久方道：“想来没看仔细。太后，娜仁怀着孕，万万不能受惊啊。”

大玉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多铎！”

多铎拗道：“反正不能告诉她！”

四口人出了宫，大年初一垂头丧气的，多尔博倒是什么也没听见，玩儿着大玉儿赏的玩具，眼睛滴溜溜地围着哥哥姐姐。多铎换上一副严厉的神色，冲多尼锦华道：“你俩什么也不许告诉你额娘！”

多尼和锦华垂着头，反倒是多尼先开口：“我什么事也瞒不过额娘啊，更何况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

多铎气得差点儿要抽多尼一下，反倒是锦华拦下了，锦华眼睛里含着眼泪，抓着多铎的袖子，一字一句说：“哥说的对，阿玛，就算我们不说，难保没有多嘴的人告诉额娘。现在说了，总比到时候临产受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