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靠着娜仁说：“皇上孩子一大堆，我和我哥一个也没有，你得加把劲儿啊。”多铎之前觉得娜仁还不到年纪，现在看到叔伯家都说孩子一大堆，不免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娜仁心里头还是不太愿意，她一嫁进来没有公婆，现在好容易夫妻有了点感情，娜仁还想着维持一段时间，便道：“生孩子会死人的！还有啊，怀孕的女人脸上还长斑，会发胖，万一你到时候嫌弃我，再娶十个八个福晋，我怎么办？”

多铎急了：“要娶我早娶了！我是贝勒，没有儿子，爵位和镶白旗谁来承袭呀？”

娜仁呸了一声，也只能承认多铎的话是对的：“这倒是真的。说不定，将来你们父子两个还要一起上战场打仗呢。”

多铎听出了娜仁话中的首肯之意，不由得喜道：“你别怕，我在旗里给你找十几个接生嬷嬷，还有再去宫里给你借几个太医，叫他们天天跟着你。”娜仁被气笑了，狠劲儿推了一把多铎：“我给你生孩子，你反而还编排我！”

娜仁本来是玩笑，于孩子一事也没有太过于在意，没成想第二年四五月，皇太极给众臣分封亲王郡王之际，娜仁忽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娜仁想着肯定是最近忙着修府邸，事情太多闹昏了头了，也不好意思跟多铎说，强撑进宫给已经是中宫大福晋的哲哲和永福宫庄妃的大玉儿见礼。娜仁原来也是要强之人，在一众福晋面前从来不肯失了礼数，但是请安之际面色发白，落座后又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哲哲见娜仁耷拉着眼睛，用手支棱着脑袋，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便关切道：“你原来精神头最足，今天这是怎么了？”

娜仁不好意思道：“可能是春夏之交容易犯懒，我最近总觉得浑身没力气，也不爱动，短短几个月，胖了一圈！”

大玉儿笑着说娜仁：“让太医给你看看开个方子，静养几天就好了。”哲哲见娜仁说胖了，就觉得有几分异样，她生了好几个孩子，心里明白，就也笑着说：“让太医给你瞧瞧，说不定是好消息呢。”

娜仁心想宫里的总比宫外强，就点头应允了。太医诊出三个月的喜脉，忙给娜仁道喜，娜仁见正应了自己和多铎心里所求，抬手就赏给太医一块金子。扭头对哲哲、玉儿道：“这孩子倒还挺会挑时候。”

哲哲和玉儿也欢喜族中要添一位小辈：“多铎刚封了亲王，孩子可不是挑时候来的吗。这是皇上登基第一年的宗室子孙，到时候得让皇上亲自赐个名字，方显贵重！”大玉儿摸着娜仁的头发，怜惜道：“你自己也是个孩子，怎么就要有孩子了呢？”

哲哲素来疼爱侄孙女，忙拉着娜仁的手说：“我叫宫里的太医给你开个保胎的方子，还有你现在有了身子，可不能骑马了！”

娜仁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坐不惯车子，还是骑马吧。”

哲哲叹了一口气：“交代你是不成了，赶明儿把多铎叫来，我自己叮嘱他，叫他把你看好。”

皇太极下了敕令，教多尔衮管吏部，多铎去管礼部，而把户部的肥差交给了豪格。多铎正为皇太极的安排不满，忽然哲哲又请他过去，自然没有好脸色。哲哲只当他是在朝堂上受了别人的气，心里牵挂娜仁也不计较，放下茶杯就说：“你是要当阿玛的人了，该收收性子，别整天风风火火的。”

多铎一脸茫然。哲哲又数落了多铎一番：“娜仁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你们两个倒好，都浑然不知。要不是今天太医查出来，你们两个夫妻瞎胡混，孩子保不住怎么办？”

多铎回过神来，完全把数落抛到九霄云外，一脸喜气洋洋：“四嫂！我要当阿玛了！娜仁呢，娜仁呢？”

“我让她先坐马车回府了，你毕竟比娜仁大四岁，以后行事要稳重一些。还有，你们这是头胎，最好呢，你们两个分开住一段时间。”有了玉儿的前车之鉴，哲哲犹豫着要不要塞几个人给多铎，结果提出来多铎也没顾得上听：“四嫂，你给我两个太医，叫他们住我家里！”

哲哲气道：“太医领俸禄，又不是奴才，怎么随随便便住到你家！我看你比娜仁还不靠谱！”

多铎虽然恨不得马上见到娜仁，但还是先去哥哥府上绕了一圈，多铎得意极了，忍不住搓手道：“哥，这下咱俩后继有人了。”

多尔衮也为弟弟开心，想到自己如果得不到玉儿，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了，便允诺道：“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如果将来你和娜仁有两个男孩儿，一个教他承袭你的爵位，当豫亲王，另一个教他当睿亲王。”

多铎只顾高兴，也没想太多，满口应承道：“好！”

多尔衮打趣多铎说：“你早上还为皇上叫你管礼部生气，现在全好了？”

多铎道：“礼部就礼部吧，皇上估摸着我不懂，想架空我，没门儿！”

“礼部？”娜仁差点笑得喷饭：“依照汉人的官制，礼部是掌礼仪、祭祀和科举考试的，如今皇上登基，规制少不得都要改动。别的不说，你看得懂四书吗？”

多铎见娜仁不给面子，不免气恼：“你别笑我呀，汉字儿我倒是认识，但凑成文章是差点儿意思。皇上就是估摸着我不懂，所以明面上让我掌管礼部，背地里却是给我出难题，我偏不如他的愿！”

娜仁笑吟吟地鼓励多铎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豫亲王肯一心向学，实在令人佩服，我敬豫亲王一杯！”

多铎倒一反常态，反而阻止娜仁道：“你现在不能喝酒，太医说不能喝，对孩子不好！”

娜仁点头，把酒盏递给多铎让他替自己喝了。想起哲哲的叮嘱，发愁道：“这不能干那不能干，闷死我算了！”她改不了好动的天性，每日拉弓搭箭跟多铎较量一番，光是扎马步就能扎上一炷香，打秋千、蹴鞠投壶试了个遍。盛京市面上流通的书籍远比科尔沁得多，娜仁便让人把诗书易三传礼诗词都买了回来，三国西游水浒更是一个不落。盛京的书虽然多，但是总不及明刻本来得精美，她偶得了遗香堂的三国志通俗演义，爱不释手，趁着多铎生日便忍痛割爱送给了多铎。

娜仁想好好地热闹一回，叫了几个戏班子。又请了阿济格和多尔衮，在多铎生辰这天到府上小聚。

娜仁冲多铎一笑，把戏本子递给多尔衮：“哥哥先点一出，点完了再让寿星点。”

多尔衮疼爱娜仁，便道：“都要当额娘了，还领着头闹，也不怕大汗责罚。”

娜仁道：“两位哥哥，我谁也没请，哪个不长眼的敢到大汉面前多嘴？咱们乐咱们的。”

多铎替娜仁说话道：“这些日子她都快闷死了，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多尔衮笑道：“那就一出群英会！”

阿济格和多铎都笑道：“好！”

多铎虽然每天读三礼，但还是更喜欢看三国，他识字有限，遇到难懂的地方，娜仁便把汉文译成满文。娜仁手里还有不少禁书和画谱，每日只是自己翻着有趣。

索诺木知道娜仁怀孕，自己不能过来，便把大妃留下的金银珠宝拾掇了，又捡了上好的皮料子捆成几箱，让骆驼拉着，并几个接生嬷嬷和女仆送到了盛京。娜仁见阿布把额娘的东西送了来，着实伤感了一番，对为首的嬷嬷乌云道：“这些都是额娘的东西，阿布为什么把他们送了来。”

乌云安慰道：“王爷说了，大妃的东西都要留给格格的。我原先在大妃跟前儿伺候，后来大妃便放我出去成亲，如今见到格格，出落得真是跟当年的大妃一模一样。”

娜仁心里难过，点头叹息道：“额娘走了快六年了，我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儿了，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怪叫人伤感的。”

论语上头只有句读而无文意，多铎读来觉得无趣极了。娜仁便先从孔老先生的故事讲起，再慢慢过渡到左传等其他书，她自己读书，多是出自兴趣，自己当了先生也能将枯燥无味的东西讲得有趣。娜仁怕多铎半途而废，平常就是逗逗他，从来不敢打击，有时候自己讲着讲着，连身边儿的学生也给忘了。

读到子夏绚素之问那一章，娜仁不免心荡神驰，想到卫风硕人那一章，感叹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一读到这首诗，我就想起玉姑姑。”娜仁咳嗽了两声：“简单说呢，就是好马配好鞍！礼乐就是马鞍子，马鞍子虽然重要，但是首要的还是马好。”

多铎点点头：“你这么一比方我倒是明白，那马又是什么？”

“上回咱们说周公制礼作乐，为的就是教化百姓，叫他们不跟周王翻脸。所以叫百姓听话是首要的，礼乐是次要的。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都是靠打仗得来天下，在得了天下以后，才说要休养生息，大兴文教。譬如，咱们皇上学着明朝，遵孔子为圣人，也是希望大家不要反抗他。”

多铎道：“那他是打错了算盘！”

娜仁把玩着自己的金刀，刀柄和刀鞘上嵌了两颗猫眼儿，她喃喃道：“礼乐是给圣人百姓用的，对皇上可没用，唐太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了哥哥弟弟，明成祖杀了自己的侄子。远的不说，汗父也软禁了舒尔哈齐。想当皇上，首要的一条就是心狠。”

多铎若有所思道：“这是自然，不过我跟我哥不会。”

娜仁点头笑道：“我知道，你们真是我见过最亲的兄弟了。在科尔沁除了阿布额娘真心疼我，我那些兄弟都把我当作仇人。”

多铎安慰道：“不是一个娘生的，也难怪。将来你多生几个，孩子们一定都很亲。”

娜仁见自己的肚子渐渐鼓起来，发愁道：“一个我都受不了了，还几个？”

夫妻俩光是说话就能说到很晚，在恶补一通后，到八月孔子诞辰，皇太极询问祭孔事宜，多铎将“三献”流程、奏乐规定和参与大臣品级要求讲得头头是道。

皇太极和多尔衮都感到惊奇，皇太极赞道：“看来让你管礼部是选对人了，最近越发进益了！”

范文程也附和道：“豫亲王说得分毫不差呀！真是可喜可贺！”

多铎笑着看了一眼多尔衮，慢悠悠道：“子曰，在其位，谋其政嘛。还有一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皇上既然叫我管礼部，我可不能当什么，哦，吴下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