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苏凝颜（苏月溪）在一片混沌与剧痛中，缓缓恢复了一丝意识。

身体像是被千万根针反复穿刺，又像是被烈火灼烧，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痛苦。但比身体更痛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那种被强行撕裂又被粗暴缝合的钝痛与空虚。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而简陋的山洞。洞顶的岩石湿漉漉的，不时有水珠滴落，发出单调的“嘀嗒”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以及淡淡的药草味。

“你醒了？”

一个熟悉而又让她感到彻骨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凝颜（苏月溪）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幼鹿，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如今只剩下刻骨恐惧与怨恨的身影——清河天君。

此刻的清河天君，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有些不稳，显然强行缔结往生契对她的消耗和反噬同样巨大。她盘膝坐在离苏凝颜（苏月溪）不远处的火堆旁，火光跳跃，映照着她那张清冷绝美的容颜，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份化不开的阴郁与执拗。

看到苏凝颜（苏月溪）醒来，清河天君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如释重负，有小心翼翼的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但苏凝颜（苏月溪）此刻已经无暇去分辨她眼中的情绪。往生契缔结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被强行剥夺自由意志的屈辱与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

“你……对我做了什么？”苏凝颜（苏月溪）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冰冷的恨意。她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依赖、恐惧或是哀求，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空洞，以及在那空洞之下，熊熊燃烧的、几乎要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怒火。

清河天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痛，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凝颜，你别这样……我只是想保护你。往生契已经成功缔结，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再也不会分开？”苏凝颜闻言，突然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凄厉，充满了嘲讽与绝望，“是啊，再也不会分开了……就像拴在我脖子上的一条狗链，无论我跑到哪里，都会被你牢牢牵着，对吗？”

“凝颜！不许你这么说！”清河天君被她话语中的“狗链”二字刺痛，猛地站起身，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道，根本容不下你！只有我，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保护我？”苏凝颜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着清河天君，一字一句地说道：“用强行剥夺我的意志、囚禁我的灵魂的方式来‘保护’我？清河天君，你真是……伟大啊！”

她的语气充满了尖锐的讽刺，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清河天君的心上。

苏月溪的灵魂在苏凝颜体内，清晰地感受着这份强烈的恨意与抗拒。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苏凝颜与清河天君之间，已经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那份扭曲的爱，最终只会将两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清河天君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脸上血色尽失。她看着苏凝颜（苏月溪）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无力的恐慌。她预想过苏凝颜（苏月溪）醒来后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愤怒、哭泣、不解……但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彻底的憎恨。

“凝颜……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先不要动怒……”清河天君试图上前，想要安抚她。

“别碰我！”苏凝颜（苏月溪）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猛地尖叫起来，下意识地向后缩去，眼中充满了警惕与厌恶。她的反应如此激烈，仿佛清河天君是什么会传染的瘟疫一般。

清河天君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

山洞内的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苏凝颜（苏月溪）那压抑着痛苦与愤怒的粗重喘息声。

就在这时，苏凝颜（苏月溪）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

“啊——！”她痛苦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一些破碎的、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朝歌城破的血腥、姐姐苏妲己临终前的嘱托、逃亡路上的艰辛、被明尘子追杀的恐惧、山谷中短暂的安宁、身份暴露后的背叛、以及……往生契缔结时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屈辱……

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痛苦的，绝望的，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飞速闪过。亡国、失亲、被追杀、被信任之人背叛、被强行缔结灵魂契约……这一连串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成年人的打击，此刻尽数压在了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女身上。

她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苏凝颜（苏月溪）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低吼着，“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过我！”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用一种充满了怨毒的眼神瞪着清河天君，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清河天君看着她这副几近疯癫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无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凝颜（苏月溪），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凝颜……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她试图靠近，却被苏凝颜（苏月溪）猛地挥手打开。

“滚开！你这个骗子！刽子手！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苏凝颜（苏月溪）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苏凝颜（苏月溪）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眼神在痛苦的清明与一种暴戾的空洞之间飞快地切换。一股与她之前纯净妖力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阴冷、怨恨与毁灭气息的力量，猛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呃啊啊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咆哮。原本清澈的眼眸，瞬间被一种妖异的血红色所取代，身后甚至隐隐浮现出数条虚幻的、带着不详气息的黑色狐尾！

这不是苏妲己传承给她的九尾妖力，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狂暴、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力量！

“凝颜？！”清河天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能感觉到，苏凝颜（苏月溪）体内的气息正在发生着一种可怕的、她无法理解的转变。

“是你……是你害了我……是你毁了我的一切……”那个眼神血红、周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苏凝颜”，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沙哑而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个柔弱少女的音色，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雌雄莫辨的沙哑。

“我……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那个“苏凝颜”突然以一种与她虚弱身体完全不符的速度，猛地向清河天君扑了过去！她的指甲变得尖锐而漆黑，带着浓烈的煞气，毫不留情地抓向清河天君的咽喉！

清河天君本就身受重伤，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之间只能狼狈地侧身躲避。饶是如此，她的手臂上还是被划出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黑色的煞气如同跗骨之蛆般侵蚀着她的伤口。

“凝颜！你疯了吗？！”清河天君又惊又怒，她完全不明白苏凝颜（苏月溪）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那个“苏凝颜”却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眼中只有纯粹的杀意与毁灭的欲望。她一次又一次地向清河天君发起疯狂的攻击，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清河天君一边躲避，一边试图唤醒苏凝颜（苏月溪）的理智，但都无济于事。她能感觉到，此刻攻击她的，仿佛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苏凝颜（苏月溪），而是一个充满了怨恨与暴戾的……怪物！

苏月溪的灵魂在苏凝颜（或者说，是这个暴戾人格）的体内，感受着这份强烈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她明白，这是苏凝颜在承受了无法承受的痛苦之后，精神彻底分裂的征兆。

代表着痛苦、愤怒、怨恨、以及最原始求生欲和保护欲的那一部分意识，在往生契强行缔结的巨大创伤刺激下，终于凝聚成形，形成了一个全新的、独立的、充满了攻击性的人格。

这个新诞生的人格，她存在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毁灭一切带给“本体”痛苦的源头，并且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那个脆弱的、不堪重负的“苏凝颜”核心意识。

她，就是姜曼昙的雏形。

“我要让你……血债血偿！”那个血眸的“苏凝颜”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再次扑向清河天君。

清河天君看着她那双充满了疯狂与毁灭欲望的血色眼眸，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丝真正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