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艳阳高悬天际。
耀眼的金光洒落在那面容白净的男子脸上。男子脸上沾染着血迹,手中剑尖同样殷红。
这血,来自朱为。
血,正从剑尖一滴滴落下;血,在地面渐渐凝结。
谢梅梅认出了这名男子,他正是客栈的酒博士。酒博士初次见到她时,便笑脸相迎,因此她对酒博士印象颇好。
谢梅梅望着酒博士,眼中满是感激,同时也藏着疑惑。感激的是酒博士救了自己,疑惑的是酒博士竟身怀如此高强的武功,有这般本事,却甘愿在客栈做酒博士招呼客人,实在不合常理,令人费解。
这不仅是谢梅梅心中的疑问,红叶、谢王孙和谢凤凰也同样感到困惑。一个有能力的人却甘愿屈居人下,背后必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王,大王死了。”
“他……他们杀了我们的三大王。”
喽啰们惊恐地叫嚷着。
马眼子见朱为被杀,同样大惊失色。不过,像他这种四处打探消息、充当内应的人,有着很强的应变能力。他心里清楚,此时若贸然拼命,必死无疑,唯一的自救办法,便是装作束手就擒。
他向来认为,心善之人一般不会杀害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这是他多年来总结的经验。
他看着酒博士说道:“阁下杀了我们的鬼王,最好把我们也一并杀了,否则阴山群鬼绝不会放过阁下,哪怕追到天涯海角。”
谁都能明白他话中的威胁之意,若放他们回去报信,说出凶手是谁,其他群鬼必定会前来报仇,凶手哪还有安宁日子过?
虽说大家都明白他话语的表面意思,却没人能看透他真正的意图。
酒博士道:“好,请亮出你的兵器。”
马眼子道:“我们的鬼王都死在你的剑下,我哪还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不拿兵器,只能引颈就戮。”
明明有能力却装作没有,这是兵法中的谋略。
酒博士愣了一下,道:“你不怕死?”
马眼子道:“怕,怕死了。”
酒博士道:“既然怕死,那你为何不逃走,反倒要我杀了你?”
马眼子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反问道:“难道你不杀我?”
酒博士摇头,道:“当然不是。”
马眼子脸上的光亮瞬间消失。
酒博士顿了顿,又道:“我杀了你们大王,已经和你们结下仇怨,所以即便你不反抗,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一样要杀了你,否则我将永无宁日。”
马眼子手心一紧,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赌错了,眼前这人并非心善之人。
或许,他该向男子发誓,从此做个好人,“我……”
他话还没说出口,酒博士便紧盯着他道:“再者,我找你很久了。你扮成车夫,从杨柳岸客栈载出许多有钱人,这些人都被你们阴山群鬼杀害,所以你本就是个该死之人,对该死之人,我绝不会手软。”
“绝对不会!”
马眼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否认酒博士说的话,心里暗自思忖,自己做事向来小心谨慎,怎么会被眼前这人盯上?眼前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会盯上自己?“你是何人?”
酒博士接着说道:“我叫闵书省,河南信阳人,你应该能想起来我为何会盯上你。”
马眼子摇了摇头。
闵书省道:“呵,我忘了,做坏事的人哪会记得自己做过多少坏事。”
他又继续说道:“我来提醒你,五年前,一对信阳夫妇前往长安娘家探亲,途中住进杨柳岸客栈,结果你在客栈里冒充他们的老乡,与他们相谈甚欢。那对夫妇对你毫无戒心,便说出了要去长安的事,而你却连夜通知阴山群鬼,在杨柳岸客栈到长安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劫杀了他们及其随从,抢走了他们的财物。”
马眼子眼睛一瞪,回忆起来,道:“他们?你是他们的……”
闵书省道:“儿子,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为父母报仇,天经地义。
马眼子瞳孔陡然放大,然后偷偷向后瞟了一眼身后的喽啰。干他们这行的,若是被人盯上,绝不是好事,他开始盘算退路。
“这件事我做得极为隐秘,你是怎么知道的?”
闵书省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一路打听父母的下落,直至长安,结果发现父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杨柳岸客栈。”
“而杨柳岸客栈的所有人都告诉我,当日与我父母交谈的人就是你。”
马眼子道:“他们怎么知道是我?”
闵书省道:“你应该知道杨柳岸客栈是当地最贵的客栈,最贵的客栈往往会用心了解每一位客人的习□□好,所以他们对我父母印象深刻,对你的印象也同样深刻。”
印象深刻的人,自然不容易被遗忘。
马眼子点了点头,杨柳岸客栈的规矩他还是了解的。
闵书省顿了顿,又道:“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你的画像并非难事。”
马眼子道:“你按图索骥,仅凭画像找我,如同大海捞针。”
闵书省道:“像你这种人,当然不会改行,所以我料想你还会再犯,便扮成客栈的酒博士招呼客人,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没想到你今日再次出现,却是来打劫这几位客官,可惜你出现的时机不对,打劫的对象也不对。”
“你触霉运,犯忌讳,命数将尽。”
马眼子故作镇定地说道:“看来我今日是休想活命了。”他虽然内心紧张,但绝不能让闵书省看出来,而且他已经想好了退路,更不能露出破绽。
闵书省坚定地说:“你休想活命。”
他刚说完,马眼子突然出手,只见他右手一抬,无数黑色暗器便从袖中射出,径直朝闵书省飞去。
闵书省急忙挥剑抵挡,挡落暗器后,马眼子却迅速后退,退到了喽啰群中。
闵书省双眼紧盯着马眼子,恶狠狠地说:“今天你逃不掉。”挺剑便向马眼子杀去。
然而,他还没杀到,马眼子身前的喽啰也动了起来,三四个喽啰被马眼子推向他。
闵书省勇猛异常,挥剑砍落喽啰,其余喽啰见状,吓得四处逃窜。闵书省在逃窜的喽啰中寻找马眼子,马眼子却已向后倒飞出去,紧接着又是十八枚暗器射向闵书省,闵书省不得不挥剑拨挡。
等他拨落所有暗器,马眼子已跃出十来丈远。
这十丈的距离,足以让马眼子逃脱,也足以让闵书省追不上他。
马眼子眼看就要成功逃脱,得意地说:“你既然盯上我,就应该知道,像我这种人,必须得有逃命的本事。”
闵书省看着马眼子即将逃脱,心急如焚,心想,只要对方逃进山林,此生便再难追到。几乎就在马眼子要隐入山林的那一刻,一道剑光从空中闪过,劈落在树枝上,紧接着,再次跃起的马眼子被一根飞起的木棒击中,跌落下来,就像被砸落的皮球一般,重重摔在地上。
马眼子闷哼一声,狼狈地爬起来,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出手之人。
出手之人正是红叶。
闵书省看了一眼红叶,眼中满是感激。
这时,一旁的谢凤凰也出手了,她跳下马车,挥剑直向逃窜的喽啰杀去,每一道剑光闪过,便有一个喽啰倒地。
那喷出的鲜血,如同凋零的花瓣,随着剑迹形成一条鲜红的线条,又似祭奠的血痕。
剑出,夺命。
剑收,人亡。
闵书省一步步走向重伤倒地的马眼子,他要亲手杀了这个仇人。
马眼子满心恐惧,不断后退,想要逃命,可是,他已无处可逃,因为一柄精巧的剑已从他的腹部穿出。
剑尖从他的腹前冒出。
“看到本姑娘被羞辱,你休想活着出去。”谢梅梅站在他身后冷冷说道。
闵书省见状,大惊失色。
红叶和谢凤凰也都愣住了。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会有如此狠辣的手段。
一个人第一次杀人,会是什么感觉?
谢梅梅抽剑,马眼子倒下。
闵书省看着谢梅梅,厉声质问道:“谁让你杀了他的?”
杀父母的仇人,怎能死在别人手里?
他双眼怒瞪着谢梅梅,而谢梅梅手中滴着血的剑已抵住他的脖子。
闵书省又是一惊:“你要干什么?”
谢梅梅面无血色,一言不发。
谢凤凰道:“她要杀你。”
闵书省疑惑道:“为什么?”
谢凤凰道:“因为你亲眼看到她被人侮辱,她不能让你活着出去坏了她的名声。”
闵书省道:“所以你杀了那些喽啰,也是为了这事?”
谢凤凰道:“没错,若是让他们活着出去四处宣扬阿梅被人轻薄,那别人会怎么看待阿梅?又会怎么看待神剑山庄?”
红叶插话道:“那我也亲眼看到了这件事,你是不是也要杀我?”
谢凤凰愣了一下,眉头紧皱,道:“你......”
“你不必死。”
说话的是谢王孙。
“我相信你不会出去乱说,坏了阿梅的名声,也不会坏了神剑山庄的名声。”
谢王孙相信红叶,因为五年前的那一战,到现在为止,江湖中无人知晓,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红叶不是那种爱传闲话的人。
谢凤凰道:“大哥,他……”
谢王孙挥手示意,不必多言。
谢凤凰不明白哥哥为何如此相信红叶,但她知道哥哥这么做必有原因,便不再多问。
闵书省突然道:“我明白你们要杀我的原因,可是我不明白,你们既然如此看重名节,死的不该是她吗?为什么是我?难道我死了,她被侮辱的事实就不存在了?”
谢梅梅剑锋轻轻划过他的脖子,留下一道红线,“存在,可是我不能让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有可能说出有损我名声的事,从而败坏神剑山庄的名声。”
闵书省笑了,那是讥讽的笑。
谢梅梅问道:“你笑什么?”
闵书省道:“我笑你们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谢王孙面露歉疚之色,说道:“这件事是神剑山庄对不起你,你死后,我会为你立碑,我会让阿梅下去陪你。”
“神剑山庄不想亏欠任何人,哪怕是死人。”
“这件事因阿梅而起,理应由阿梅结束,阿梅是神剑山庄的子孙,她绝不会辱没神剑山庄的声誉。”
刹那间,谢梅梅的脸变得惨白如纸,凤眼中泛起泪花。
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可是她又不能不死,因为她姓谢,她绝不能给祖宗抹黑,父亲从小就是这样教导她的。
姓谢,是她的荣耀,却也是她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