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太阳高高悬挂,碧蓝如洗的天空上几朵雪白的云飘飘荡荡。天气越来越热了,零星的风卷起落叶,磕磕绊绊跑了两步,又恹恹地落在了地上。
高考考场外,隔着一堵堵人墙,玉明竹斜倚在一辆红色跑车上,望向那沉默的校园。
跑车是大红色的,如灼灼烈焰,和那些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豪车不一样,它长得奇形怪状,让人一看就觉得:贵,真贵。每一块车玻璃上都被黑色的布遮得严严实实,红衣,也就是当初和龙吟凤鸣正面对上的红衣厉鬼,此时正缩在驾驶座上,被包裹在一片漆黑中。
虽说他这个等级已经不畏阳光了,但大中午的在太阳下晒还是很难受。
他是来送自家鬼王的,玉明竹答应了颜明秀今天会来看她考试,但她还没考驾照。按身份证上的来说,还要两个多月她们才成年。
跑车远远地停在角落里,黑灰的树荫自成一道空间,隔绝了前方的紧张与焦灼。就在厚厚的人墙前,颜家人翘首以盼。颜明秀和颜明德都在这里考试,他们俩成绩都不算拔尖,颜母已经在盘算考完之后带他们去哪里散心了。或者让他们自己去玩也不错,可以给两架私人飞机给他们。
沉默,空气凝结,阳光扫过又移去,校门口的两位民警正在抓捕吵闹的青蛙。一声清脆的铃响,一切仿佛又活了过来一般,开始跃动。静悄悄的校园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像热油入锅,一大群学生呼啦啦地跑了出来。最前面两个一出来就直奔话筒,还有一个当场来了一套后空翻。
这已经是最后一场考试了,从此之后,就是全新的征程了。
颜明德像被吸干了精气的尸体,从门里晃了出来:“考砸了。”
颜明安笑他:“这几天每场考试结束你都是这个样子。明秀还有两门比较有把握的,你呢?”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的分数水太深,不是我能把握的。”颜明德甩甩头,“我姐呢?”
“不就在后面?”颜明安扬扬下巴,说。
颜明秀的精神显然比弟弟好很多,虽然依旧有没考好的怅然,但总体来说还是十二年寒窗苦读终于有了结果的轻松。她站在家人身边,叫了声“爸妈,大哥二哥”,就一直在东张西望。
“姐,你找啥呢?”
“明竹。她答应了这场考试会来接我的。”
此话一出,颜家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卡顿住了。显然,他们完全没有想起这个孩子。自从两姐妹搬出来住之后,颜明秀时不时地会回家来,攒一肚子话和家里说,每天再忙都会和家里人打视频、通电话,哪怕只有五分钟。可玉明竹不一样,除了一开始还粘着颜明秀的时候会跟着她一起回来,之后再没有踏进过颜家大门。即便是颜家人主动跑来带两人出去玩,玉明竹也永远像个幽魂一般飘在颜明秀身边,像空气,像黑夜里更深的阴影,只有那双漠然空寂的眼珠清凌凌地转动。几次之后,颜明德就开始撒泼打滚不想让玉明竹加入他们的亲子聚会,被颜明秀训斥后,颜明卿和颜父颜母开始单独给颜明秀发消息,让她一个人出来,颜明秀几次试图帮妹妹说话,也只争取到了不单独搬出来住的权利。她们的房子现在更大了,又住进来了五个保镖。
时至今日,他们对玉明竹的所有印象只剩下那个初见时阴冷枯瘦的小女孩,和颜明秀每次的讲述。说实话,即便到了现在,对于那个连26个英文字母都没认全的孩子有这样的能耐,他们依然没有什么实感。
玉明竹看见了颜明秀,她调动了一下周围的阴气,指引着颜明秀看向自己的方向,伸长手臂,随意地晃了晃,向她走去。
“明竹!”颜明秀很高兴,用力挥了挥手。她就知道,明竹不会随意失约的。
“哼!”颜明德怕被姐姐听见,小小地哼了一声,斜着眼睛不看她。
颜明安很从容:“明竹,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颜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儿。她发现这件衣服的领口已经很松垮了,款式也不是当下时兴的,袖口处隐隐约约冒出来一点线头,应当是很便宜的地摊货。
在颜母眼里,低于五百的T恤都只能算是地摊货。何况这件地摊货是那样简陋。
“明竹啊,”她缓缓开口,“高考终于结束了,一起去庆祝一下吗?”
“好啊!”玉明竹还没说话,颜明秀就很开心地应了下来,满脸期待地看向了玉明竹。
玉明竹顿了顿,收回到嘴边的拒绝,点了点头。
颜明卿抬手看了看表,伸手摸摸颜明秀的头,又拍拍颜明德的肩膀,冲玉明竹点了点头:“那我就不陪你们了,我回公司。”
“又有事啊?”颜明秀不乐意地撒娇。
又抬手摸摸头:“乖。”
“好吧。”颜明秀还是懂事的,只是抱怨两句,不情愿地应了下来。颜明卿转身步入人群,走向他的卡宴。公司里还有很多事情,作为一个组织的掌事人,绝不像小说里写的那么轻松写意。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然后去买新衣服。今天可以通宵,但是如果要出去,得报备。”说完,颜母轻轻拉住玉明竹的手,“走吧。”
饭店是选的江城很有名的一家大酒店,也是颜家名下的产业,金碧辉煌,满室生辉,硕大的宫廷吊灯即便在白天也发着明亮的光。今天这家酒店不接待其他人,只有颜明秀一行人,即便他们只在最高层用餐。旁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上往下,可以俯瞰周围景色,以及围绕江城的那一条白练,蜿蜒曲折,如走龙蛇。早几年的江水还有些浑浊,经过这些年的环境治理,再加上玉明竹的一通操作,说是山清水秀之处留下来的清泉水也有所依凭了。
“来尝尝这个深海鳌虾。”颜明秀早就发现了,再度提醒家人,“你只是不吃牲畜肉。这个很鲜甜的。”
玉明竹抿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下,微微颔首。
颜母很开心。每个人面前有一小碗海参蒸蛋,还滚着香甜的热气,她把自己碗里的舀了一勺给玉明竹,肥嫩的海参端端正正卧在蛋羹上:“来尝尝,这个好吃的。”
颜父紧随其后,隐晦地向玉明竹示好:“你也大了,出门总得有个包了。有喜欢的吗?爸爸买了送你。”
女性的衣裤总是缺少足够宽大的口袋,而用来装东西的包又总是做得那么漂亮,引人注目,所以她们总是要买包。颜明秀算豪门里节俭的了,也有一整个衣帽间和满墙的名牌包包。有些并不是她要买,而是其他人送的。像这种漂亮又贵重的东西,作礼物总不会出错。而玉明竹到现在都没有收到过一个这样的礼物,因为她自从回到颜家,就一直像个透明的幽灵,尽管别人知道颜家又多了一个女孩儿,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永远下意识地忽略她。她的卡几乎就没往外消费过,只在前一段时间有了一笔大支出,事态奇怪,颜明卿第一时间就查了,在清尘子的操作下认为是请新交的朋友吃饭,当时他们还是很欣慰的,认为这孩子总算是交朋友了,花点钱也没关系,有他们把关,不怕被骗,重点是她终于有朋友了。
总之,玉明竹到现在,除了书包和最初来到颜家的那个小布袋,没有任何可以带出去的包包。
“还有,之前提过的,你还记得吗?”颜父语气严厉了一点,“你是我们家的女儿,总不能一辈子藏着掖着。已经同意你不改姓了,现在高考也结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