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宅外。
日常陪着无愿大师散步回来的凤仙在瞧着还没出发的三人三马时是一脸的疑惑。
这三个不是昨个傍晚一回来就开始收拾个不停吗?
不也说今早要趁着天亮赶路吗?
怎么现在一个个的看起来还挺悠闲。
奇怪!
奇怪得很的怪!
于是乎,怀着好奇,在跟无愿大师耳语两句后,凤仙便搀扶着老人家上前搭话。
而在听到狄非顽说起是在等孟桑榆时,凤仙面上的怪异之色更是强烈。
“你说在等桑榆?”
“可她不是天没亮就出去了吗?”
“难道是记错了出发的时间?”
凤仙连珠炮一样的疑问“突突突”的传来,期间根本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
然而话越说,他越觉得哪里不对。
虽说孟桑榆是挺不靠谱,但也不是事事都不靠谱呀。
出远门这么大的事儿,就照孟桑榆那爱凑热闹的性子,还不得在天不亮时就提溜个破锣,把所有人都吵得睡不成呀。
可事实正好相反。
在场几人如今皆是神采奕奕,看样子昨晚的大家应都是一夜好眠才对。
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最奇怪的是天没亮时,凤仙分明有碰见过孟桑榆。
且孟桑榆离开前特意提到的那句“仙儿,白天不用做我的饭,我晚上再回来!”时的场景更是历历在目。
想到这儿,凤仙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狄非顽,调侃道:“狄家小子,你该不会连一起走的消息压根都没通知桑榆吧?”
狄非顽:……
“我说了。”
狄非顽无奈,“她也亲口答应的。”
“哦。”
凤仙颔首,眼底则是划过一抹玩味,“那桑榆不跟你走也是应该的,毕竟——”
“桑榆个姑娘家没名没分的就跟着你个大老爷们回家,这成何体统!”
“还有,若真去了你家,要让你父母怎么看!”
忽然没了之前看热闹的“事不关己”心态,看着死赖在门口不走,还一门心思尽想把小姑娘拐走的登徒子,一个不忿,凤仙抄起一旁没收回去的笤帚就要打人。
幸亏无愿大师老当力壮,虽眼瞎,但手快的将人给拦住了。
“凤小子,姓狄的小狐媚子没你想得那般龌龊!”
老人家抱着人,连连劝阻。
凤仙果真不敢有大动作了,但还是冷哼一声后提醒道:“大师,您为他辩解前,先把叫人狐媚子的口头禅改了。”
无愿:……糟糕,老头子说习惯了。
“咳咳。”
用假咳掩饰着尴尬,老人家有些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回过身,只当劝人的事从没发生过后,无愿垂着的手往领口里一摸。
下一刻,四个形状各异的小银锭便乖巧地躺在掌心之上。
“这是早上桑榆离开前留给老夫的,说是看见你时给你,你就能明白。”
将银锭往前一推,无愿只等着人接。
狄非顽一眼看去,竟是瞬间读懂了孟桑榆特意留下的讯息。
三走四留。
昨日刚从镇上说书人口中听到的胡言乱语。
所以小白眼狼在今日之前就想着要拒绝他了。
“谢谢大师。”
木已成舟,如今人也找不见。
狄非顽将银锭接过,忽然间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不着痕迹地叹口气,接受着现实,他向老人家道谢。
只是无愿横在半空的手始终都没放下。
“大师,是桑榆……还有什么东西要您带给我吗?”
化成灰的心燃起了点点火苗,狄非顽说出这话时有着莫名的期待。
无愿却是摇了摇头。
“如此,晚辈便在这儿拜别大师了。”
直接被浇了盆凉水的狄非顽拱手行礼后欲要离开。
岂料还没转身,竟被老人家抓着衣袖不放。
狄非顽:“大师,是不是……”
哼!
看来小白眼狼还是有点儿良心的。
“是什么是!”
无愿原先维持的和善早已不在。
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就听老人家一脸严肃地骂道。
“你个小狐媚子,我小兄弟不跟你走,那是你俩的事,老夫我不管!”
“但你走了,不把宅子钥匙留给仙儿保管这事儿,老头子我就非管不可!”
刚还满心期待的狄非顽:……
他咋就忘了孟桑榆身上还背着邓连策一条人命的事儿呢?
果然,近墨者黑。
小白眼狼身边跟着的也都是老白眼狼!
“钥匙在门后挂着。”
可算是记起自己跟无愿本该水火不容的关系,狄非顽如今的态度可以说是恭敬有之,但却不多,“你们出门后可以将钥匙藏在门口石像的嘴里,里面有机关。”
“行行行,老夫知道!”
无愿的态度更不耐烦。
狄非顽:“……我就走两个月。”
“行!”
“最多两个月后我就回来。”
“好!”
“你们帮忙把桑榆照顾好,她——”
“老夫的小兄弟,老夫自会照顾,不用你个离家出走的小狐媚子管!”
说完,宅子大门被从里面“嘭!”的一声关上。
明明是屋主,这一刻却像极了陌生人的狄非顽:……
他这是被倒打一耙了?
好在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抬头再看了眼这回住了挺长时间的宅院,隐去丝丝不舍,狄非顽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回头瞥了眼早就在马上笑弯了腰的齐小五,狄小四似笑非笑威胁道。
“头面是不是不想要了?”
“……你除了用这个威胁我还会干嘛?”
齐消白眼一翻。
脚后跟用力,让身下的马跑起来,擦肩而过时,齐小五还不忘说风凉话道:“我呀才疏学浅。”
“以前只在书上听过望夫石。”
“今个在这乡下,竟有可能见证望妻石的存在。”
“妙哉,妙哉!”
言罢,齐消立马挥动着马鞭,扬长而去。
气得狄非顽想揍人的拳头抬起,都找不到地方落下。
暗暗在心里把这笔仇记下,狄非顽调整着缰绳,余光扫见还不见动弹的李归也,疑惑道:“不走吗?”
这是再看什么呢?
“那个男孩是谁家的?”
李归也不答反问。
“小孩儿?”
狄非顽好奇。
顺着李归也的视线探去,正好就瞧见黑小孩双手撑着木板,动作利落地跳上了马车的一幕。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们这边的注视,黑小孩立马热情挥动着两条胳膊。
“那孩子呀,是村里屠夫家的。”
狄非顽同样挥手回应。
他还想问问李归也究竟是想到什么?
偏偏跑了老远停下等人的齐小五甚是聒噪。
“李三,狄四!”
“你们两个孤家寡人到底走不走?”
“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们了!”
扯着嗓子的叫喊隔着老远传来。
几乎是在同时,身后的两个少年也扬鞭追赶。
三匹高头大马将乡间小路踏的尘土飞扬。
其中不服输的傲气更是在你追我赶下驱散着夏日的烦闷。
马车上。
孟桑榆叼着狗尾巴草,靠着木板,就着耳边少年们意气风发的动静,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翘起来的那条腿。
“桑榆姐,你咋不去跟非顽哥道个别?”
大人的世界实在是难懂。
黑小孩周继搞不明白,为啥孟桑榆都到了这儿了,却是没有出去跟人见最后一面。
对此,孟桑榆自有一番解释。
“我跟狄家小子是定过亲的人,过两年更是要成亲的。”
“而夫妻俩最讲究的就是四个字——”
“心有灵犀!”
很显然,她跟狄家小子对于这四个字的领悟还是差了点意思。
孟桑榆这般想着。
“桑榆姐,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哄吗?”
可惜黑小孩还没傻的彻底。
“你不是傻子吗?”
孟桑榆乐了。
黑小孩则是很真诚地点头,“我不是呀!”
孟桑榆:……这是来真的?
算了,她不跟傻子计较。
“阿续学骑马学得怎么样了?”
既然黑小孩不承认自己是傻子,孟桑榆就决定跟人聊聊正事。
谁知此话一出,周继一张小黑脸又黑了几分。
然后就听见这小傻子控诉道:“阿续腿脚不好,桑榆姐你之前说要让阿续骑小马的!”
“可小马在哪儿呢!”
孟桑榆:……
马呢?
哦,先被她带到城西玩儿了一圈。
回来后小马好像也没歇着呢。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
知道错在自己,但是孟桑榆坚决不认,甚至她还要把甩锅大业做得更加壮大才行,“我不是看你们都在上学嘛。”
“你以为阿续跟你个野猴子一样,人家那叫以学习为重!”
平日里都是不在的那个人被众人在背后蛐蛐。
孟桑榆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又把白小孩的认真夸的天花乱坠后,她猛地惊觉,道:“不对呀,这时候不是该在上学吗?”
“好你个周继,居然敢逃课!”
“我才没逃呢!”
一时不察居然被人泼了这么大一盆脏水,周继赶紧澄清,“今儿放假,是孙秀才说的!”
“胡说!”
孟桑榆根本不信,“明儿个才乞巧节,哪有今个就放假?”
“就是放假了!”
周继也开始较真起来。
眼瞧着一大一小两个要吵起来的架势,还是坐在前面赶车的周围开口,说了句公道话。
“孙秀才今天请假了,学堂没有夫子。”
“就是!”
周继附和,顺便把揪着他耳朵的手甩开。
“请假,他没事儿请什么假?”
孟桑榆听这事听得稀奇。
这酸秀才是书也不教了?
秀阿婆也不管了?
“不知道,我今早去找他的时候是孟源哥跟他一起的。”
周围诚实道。
只是想着早上孙见春离开的场景时,她又觉得有些不安心,“当时我看是跟孟源哥一起走,便没多问什么。”
“可当时跟在孟源哥身后的还有三个高个子的大汉。”
“啥?!有大汉!”
见了鬼一般,周继因为吃惊张大的嘴感觉都能塞进去一个拳头,再听见大汉还一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时,更是急得直拍腿。
“完了,完了,那三个大汉一定是孟源哥带来的!”
“就孙秀才那瘦鸡崽儿样!”
“他怕不是要被孟源哥给卖了吧!”
“……”
孟桑榆无语,“你瞎说什么呢?我源哥那么好的一个人!”
真是听不得旁人对于孟源的一点儿污蔑,孟桑榆起身就把满嘴胡话的黑小孩给揍了一顿。
等心底里那点因为小郎君离开而郁结的闷气疏散的差不多时,孟桑榆活动着手腕,带着贱兮兮的笑凑近,揶揄道。
“周围姐,说说呗。”
“小继知道不上课,那是因为他在学堂上学。”
“你这成日忙的脚不沾地的又是咋知道的?”
“对呀,姐你咋知道的?”
真没给任何人透露消息的周继瞬间成了墙头草。
“我……我还要去送肉,你俩要去的话,就都坐好!”
因为两个小的“童言无忌”,周围顾左右而言他时麦色的皮肤上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