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非顽的确去当了野鸳鸯,但他绝没有背后说人坏话。
因为说人者另有其人。
深林。
“你是不是平时在家里就是个受欺负的?”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满地堆积的落叶,孟桑榆边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着前路,边有一搭没一搭跟小郎君闲聊。
经过白日里宅子里的那一遭,直觉告诉她,名叫李小三跟齐小五的两人皆不是什么善茬。
尤其是那个齐小五,骂了她,还能全身而退,一看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厉害角色!
跟这种面白心黑之人相处,孟桑榆倒是不怕。
就是可怜了眼前这细皮嫩肉还脾气小的小郎君,想必平日里跟兄弟相处,怕是没少被欺负。
“狄公子,你若是受欺负了,一定要记得给我说!”
孟桑榆对于小郎君,说是一见倾心都不为过。
在将小郎君划到了可以被护犊子的范围后,她毫不扭捏表示出可以为人撑腰的意图。
只是她的这番话被说得过于面无表情,以至于没听出任何怜惜之意的狄非顽竟全然会错了意。
呵,小白眼狼!
都忘记他是谁了,白天馋他身子也就罢了,这夜里居然还想套他的话?
他狄小四的笑话是这么轻易让人窥见的吗?
压根不用设想,有关孟桑榆过往无数个叉着腰,仰天大笑的鲜活小人儿形象,争先恐后涌进狄非顽脑子里。
只需片刻,就闹的人脑瓜子嗡嗡直响。
再想想这段时日“孩子安静,必定作妖”的几次体验,狄非顽更是信她个鬼话!
于是,自认为先行看透了孟桑榆坏心思的狄小四笃定道:“他们都挺好的!”
他们好吗?
孟桑榆被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她看来,姓李的跟姓齐的,一看就是会在背后说小郎君坏话的人。
既然会说坏话,又怎会是好人?
就像她,自认为是个坏东西,这会儿在挑拨起小郎君跟那两人的关系时才会毫无负担。
所以狄非顽当下坚定的样子看在如今的孟桑榆眼里就只能用一个字总结——“傻”!
傻到把他卖了,他还会傻兮兮给人数钱的那种。
不过转念一想,孟桑榆又觉得此言差矣。
小郎君若同她一般心肠歹毒,她又怎会一眼相中他呢?
所以说破锅配好盖,她坏了,小郎君就傻点好。
大不了他被骗的裤子都不剩时,她再去英雄救美就行。
毕竟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成。
而在想明白后,孟桑榆看向小郎君的眼神里又多了份怜爱。
“你这么看我干嘛?”
该说不说,有时候的思维差异真的很吓人。
明明孟桑榆表现出来的爱意满到快突破天际,但看在狄非顽眼里竟是将他吓得不轻。
她……这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意识到孟桑榆对于自己的图谋不轨,狄非顽下意识就想教训人。
偏偏今日的孟桑榆实在是古怪的很,以至于这三四年下来,狄非顽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这种状态。
那是一种猎人盯着猎物,势在必得的自信。
尤其是在清冷月光的反射下,更是衬得孟桑榆盯着他的眸子里带着原始野兽的血腥。
而在自己仿佛被拆吃入腹的恍惚中,狄非顽是在一个机灵下猛地回神。
“你怎么了?”
看小郎君站不稳,孟桑榆伸手去扶。
“没事。”
狄非顽却已后退两步,自行站稳。
等眼前景象重新归于现实,暂时没去深究心中不适感为何而来,也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出他的异样,狄非顽主动岔开话题道:“这么晚还进这林子里来,你是来找狼王的?”
他还记得,上次跟人来给狼群送羊腿之事。
“我找狼王干嘛?”
孟桑榆面露狐疑,可神色中更难掩饰的是愤怒,“狼王是不是派小狼来找你麻烦了!”
“……没有。”
狄非顽摇头否认,随之而来的不解却是不断冒头。
他开始不着痕迹观察起孟桑榆面上细微的情绪变化。
等察觉出对方轻轻松了口气后,他试探道:“你跟狼王关系不好?”
“没有。”
听到狼王还算守信,孟桑榆的戒备已经卸去了大半。
看了眼通往林子更深处的幽径,她自然地拉起小郎君的手一同前行时,才解释道:“我前些时日跟狼王打了一架,但我俩说好了,这事无需牵扯其他人进来。”
因两方已成约定,孟桑榆才会在刚才错以为狼王失信于她时感到愤怒。
只是这会儿误会虽已解除,她还是语重心长提醒了句,“我跟狼王还有一场架要打,你之后在这附近看见狼群时,还是要小心点为妙。”
“还打?”
听着这跟话本子没什么两样的故事,狄非顽不悦拧眉。
明明从孟桑榆嘴里说出来的话听起来真的像极了天方夜谭,但直觉告诉他,跟狼打架此等蠢事儿真他娘是眼前人能干得出来的!
揉了揉已经开始发胀发酸的太阳穴,狄非顽真心认为再听下去,他就要被孟桑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给气死了。
所以按照以往管人的习惯,他直接吓着命令,“你不准去!”
“哪有人上赶着去跟狼打架的!”
“再说了,打一次就行了,哪还有打第二次的!”
“不行,这第二架必须打!”
此刻的孟桑榆说话的语气里充斥着不容置疑。
她奉行着“言而有信”的法则生存,却是在读懂了小郎君对她的关心时出现了迟疑。
沉吟片刻,她终是退了半步,承诺道:“我跟你保障,不会出事!”
“但这回我一定要把狼王的耳朵咬个缺口才行!”
狄非顽:???
!!!
什么?!
她还想逮着狼,咬狼耳朵?!
听听!听听!这还是人话嘛?!
一瞬间的气血上头,狄非顽眼前已经有无数星星在来回打转。
这一刻,他确信自己听的不是无良写书人写的话本子了,而是实打实的鬼故事!
“快点儿,扶着我!”
不再多做逞强,狄非顽呼唤着人想将他扶着。
虽说两天一夜都没怎么休息,但狄非顽告诫自己:他!必须得活着!
“那狼的耳朵……你是非咬不可吗?”
知晓事情回转的余地并不多,可狄非顽还是想不死心地再劝劝。
毕竟真要他去收场时,他都不知道是去先帮没了耳朵的狼王包扎。
还是先去关心满嘴是血的孟桑榆,告诉她外面的东西不能乱吃!
当然要是能不打最好。
“不行,这架必须打!”
可惜孟桑榆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她更善于一意孤行,“狼王上次把我肩膀咬穿,这个仇怎么说我都得报!”
“你……”
狄非顽骂人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忽得注意到话里重点,下一刻他竟猛地抬头,眼眸微微瞪大,追问道。
“你受伤了?”
“伤哪儿了!”
孟桑榆:……小郎君这是关心她到耳聋了?
唉,都是她的错。
不过也没事儿,等她把狼王打败,就可以用山大王夫君的头衔答谢小郎君了。
“都是点儿小伤而已,没啥大碍!”
孟桑榆在心里谋算着打架的事必须提前,因而当聊起被狼牙洞穿的伤口时,便表现的不甚在意。
无所谓地耸了耸受伤的左肩膀,她本意是想让小郎君瞧瞧自己那健硕的体魄,莫要成日里只会担惊受怕。
结果一摇惊觉。
咦?!
她的肩膀咋不疼了?
再扭一扭腰。
嘿!
之前打架有点儿扭伤的腰居然也恢复了?!
“我……我这是得道升天了?!”
对于解释不通的好事,孟桑榆一般都会把功劳归于菩萨保佑。
她兴高采烈地想要跟小郎君分享好消息,却是一抬头就瞧见小郎君一双美眸里满是幽怨。
“你放心,我就算当神仙,也不会把你抛弃的!”
想明白小郎君的担忧,孟桑榆又岂会让美人儿伤心。
她宣布,从这一刻起,小郎君要从山大王夫君升为神仙夫君了!
“我瞧你当真是犯病犯的不轻!”
对于自己马上要嫁鸡随鸡,借势升仙的好事,狄非顽表现出来的可没孟桑榆那般高兴。
他刚才是担心人过头,还没想清楚其中门道。
如今冷静下来,很多事倒是能说的通。
和狼王打架的事儿,想必孟桑榆的确是干过,可这事怎么说怕也得是几年前的旧闻了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没有错,狄非顽制止了孟桑榆的发疯后直接问道:“孟桑榆!告诉我——”
“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呀。”
孟桑榆老实交代,“怎么了?”
怎么了?
她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十三岁呀!
她不想着捏泥巴,居然肖想着要娶他?
这是这般年纪大的孩子该想的事情吗!
“我爹说了,你有病,不让我给你成亲!”
大概是真被气糊涂了,狄非顽拒绝十三岁孟桑榆的话术也没成熟到哪儿去。
闻言,孟桑榆一点儿都不带怕的,“可我有病,是因为给你冲喜才得的。”
看吧,她多讲道理呀。
而且这道理还在小郎君两个兄弟跟前亮过明路呢。
“你说是因为我,就真是因为我?”
狄非顽整个人都逐渐冷静下来,思路清晰后自然没有再被人哄骗的道理。
抽回被人握紧的手,就听他不疾不徐揭穿谎言,道:“同你定亲时,我虽只有十六岁,那也是个耳聪目明的。”
“我可记得,当时的媒婆说过,你这疯病可是在认识我之前就得了!”
还是那句话,有错咱就认。
没有的过错,爷们儿是不可能背的!
而再把自己摘干净后,狄非顽则是悠哉哉等着孟桑榆还能再胡扯些什么话来诓他。
结果对方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哦”了一声,道:“让你失望了呀,其实我的病可以治好的。”
话落,她便不等人的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约莫又过了半刻钟后,待真走到了一处茅草屋时,孟桑榆停下了脚步,“这就是能帮我治病的大夫住的地方。”
“你要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吗?”
作为常客,孟桑榆理所应当地邀请着小郎君。
狄非顽初来乍到,却是对于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这么个地方保持着十足的戒备。
仿佛怕是惊扰了屋里人一般,他只是轻声应了句“好”。
而当孟桑榆熟门熟路想要推门进入时,狄非顽却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
孟桑榆好奇。
狄非顽则是用着低低的声音,跟人咬耳朵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咱们这突然进屋怕是会惊扰了屋主人,现在时候还早,你同我去旁边先休息一下。”
“不要!”
孟桑榆想也没想的拒绝。
小郎君这是把她当傻子哄呢!
说是什么时辰还早?
拜托,现在可是深更半夜好不好!
“你不进去,我自己进!”
边说着,孟桑榆边作势又要去推门。
狄非顽这回竟是一把将人手抓住。
然后孟桑榆又飘飘然了。
“你就当陪陪我。”
黑灯瞎火里,小郎君忽然软着脾气请求。
此言一出,立马勾得孟桑榆保护欲飙升。
没去注意小郎君用高大身影遮挡她视线的动作,瞧了眼院子边上放着的石墩,孟桑榆二话不说反手就跟小郎君来了个十指相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