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怀姐,你要不要考虑下开个小医坊,就是正规的那种。”
孟桑榆神情严肃地提出了想在村里开个正规小医坊的计划。
这个念头并非突然而至,而是她思虑已久。
至于原因为何,大概要追溯到去城西住着的半个月吧。
那半个月里,孟桑榆是醉仙楼跟雁痕楼两头跑。
每日假扮凌鹤出面处理楼中琐事,虽说把人折磨到发癫发狂,可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回想时,又不得不感慨磨难真的令她长进了不少。
起码她的见识开阔了,也能撕开身为乡下人的束缚,站在高一层的地方俯身下方。
当然一切开窍更离不开她从两楼经营方式中偷师的一二。
被狄非顽骗着回村的路上,孟桑榆就一直在想,醉仙楼跟雁痕楼里主事一回要管上百号人,她在村里当村长的情况不也一样。
既然两者大差不差,为何楼里的一些方子她不能照搬着来用。
“茯怀姐,我之前在城西的一家酒楼里打过杂,那里的楼主心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请大夫来帮楼里上工的人看病,我呀就想着或许咱们村也能照着做。”
“当然了,咱们村没有那楼主有钱,不能把全村人看病的钱都包了,但咱可以出一部分银子,或者一大部分来让村里人看病,剩余的小部分就让生病的人象征着补一点就行。”
乡下人看一次病实在是不容易。
小病吧,能捱过去的就自己硬撑着,撑不过去的再找郎看看,配两付药应付应付,若真惹上大病,大多数人见着花钱多,想着自己烂命一条不值钱,也就不治了。
店子湾情况算是好的,毕竟有个女郎中时常在村里待着。
不过就是在这样好的条件下,这女郎中平日里也就只能看个头疼脑。
“茯怀姐,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跟你透个底儿,我呢想帮孟老牛把免费饭堂开起来,所以这开医坊的事也算是连带着。”
既然这个主意是自己提出来的,孟桑榆也表明了让村里人看病多出来的那部分钱她可以出。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是有钱了,可也得找个能合伙的呀。
不过对于医坊到底开不开这事,孟桑榆还是以尊重王茯怀的意见为先。谁让刚才人家没逼着她,让她非要安排个活出来,这会儿呀她也不好强迫人直接答应。
“这件事我得回去考虑一下。”
王茯怀的态度也同样慎重。
留给孟桑榆一个期限,美妇人当真回去考虑了。
孟桑榆送客送到门外,碰巧收拾完厨房的狄非顽也跟了出来。
“怎么样,开医坊的事商量的怎么样了?”
狄非顽提出这话,显然他也是提前知道此事的。
“还要考虑一下,过两天给我答复。”
孟桑榆说的简单,狄非顽却是听得明白。
在村里开医坊的确不是个小事,是得好好想想,也得费费脑筋。
“累了吧?要不要给你洗点瓜果解解乏。”
狄非顽安慰人的方式异常的简单粗暴。
本该见吃得就该两眼放光的孟桑榆这会儿倒是显得兴趣缺缺。
她仰头睨了人一眼,“吃吃吃,你养猪呢?”
狄非顽:……这么有自知之明?
“所以姓孟的小猪,吃不吃?”
对于孟桑榆的无理取闹早已习以为常,狄非还能顽耐心地再问了一遍。
“不吃!”
孟桑榆才不喜欢被人当猪看,尤其是瞧出对方眼里那明晃晃对于自家猪茁壮成长的欣慰感。
凶巴巴地瞪人一眼,她转身往回走。
听见身后紧接而来的脚步声,她又暴脾气地制止道:“不要跟着我!”
狄非顽轻笑,“为何?”
孟桑榆想也没想:“因为猪要睡觉!”
“可回去的路就这一条。”
“……我不管!”
……
翌日。
属于孟桑榆的那间小屋自从昨个傍晚关上后,已经快有九个时辰没再从里面打开了。
早上用餐的时候狄非顽还能用“孩子昨个可累了一天,今早赖个床也无可厚非”的理由说服自己。
可当下已是日上三竿,再想用理由搪塞过去,狄非顽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桑榆,该吃午饭了。”
“今早有人送来了一些桃,说是山上刚摘下来的,也可新鲜了。”
门外,狄非顽敲三下门便会停上一会儿再敲。
他怕敲久了,会惹得屋里刚睡醒的小人儿不耐烦。
想着昨儿个答应人的承诺没有实现,他又放缓了语调,哄着,“还有昨天答应要做的炖肉也在小炉子上炖着,等着你出来吃呢。”
“桑榆,你听见了吗?”
“……”
屋外呼唤还在继续,可惜屋里人醒来的动静始终不曾传出来。
“孟桑榆!”
狄非顽叫人的声音不由加大了几分。
他怕人睡死过去,心中也暗自盘算着若是再不得回应,要不要推门进去。
“嘘,小声点,里面人还在睡着呢。”
“不是她……你!你是!”
不知名的女子声音从旁边传来,狄非顽没多想便应了声,视线也下意识地朝着声源而去。
他自以为是凤仙同样怕吵着屋里人而掐着嗓子说话。
可视线右移,对上一个耳朵贴着门缝偷听,还食指放在唇间的身影时,他又是暗暗心惊。
这,这熊夫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意识到不妥,狄非顽立马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是他家呀,他躲什么?
可……
脑中思绪纷飞,越想越乱,狄非顽茫然地扫向了院门口。
“哦,我看着你家大门敞开着,偷偷溜进来的。”
来人正是暂住在王家,熊镖头的夫人程点翠。
像是能窥探人心般,不等主人家询问,她已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进门的方式。
坦坦荡荡无视掉少年错愕的神情,程点翠又附耳听了会儿,确定屋里的确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后她也长舒了口气。
“你们这些个年轻人,还没成亲就这般累,以后可怎么办呀?”
程点翠摇了摇头,劝诫人悠着点时是一副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狄非顽听得浑身不自在。
他有心想解释两句。
程点翠已是摆摆手,表示不必,“我都懂,我刚定亲时比你这还过分。”
狄非顽:……
不,您不懂!
等等,什么刚定亲?
简单几个来回,狄非顽竟是想到了些许言外之意。
清楚擅自窥探他人私事实在是非君子所为,故明白了些事儿后,狄非顽便有意将脑海里构想的那点子不能给小孩子看的画面挥去。
不过再看向熊夫人时,他眼里除了尊敬又多了些莫名的情绪,“小姨来家中可是要找桑榆有什么事儿?”
“我是有两句话想问问她。”
程点翠如实相告。
她来是真想来找孟桑榆的,可惜这会儿人还在睡着,她也不好真冲进去把人叫醒。
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程点翠脚步定在那里。
她在想,是不是该回去了?
“哎呀,不管了,这事儿问你也行!”
回什么回,今儿个这事可是重要的很。
转过身彻底不去看院外,似是身后有鬼撵一般,程点翠放低了声音,“小狄呀,你随桑榆唤我声小姨,我呀从今个起就是你真小姨了。”
“小姨今个来其实就是想问一件事,你呀给小姨说个准话就行。”
狄非顽:……谁随了谁?
“小姨,您说。”
狄非顽心中腹诽不停,嘴上却是恭恭敬敬。
“好外甥!”
程点翠满意,跟商量大事似的凑近了些。
正当狄非顽洗耳恭听时,却是听见对方没头没脑来了句,“你这有些瘦呀,咋不练壮一点?”
狄非顽:……熊此今真的是被过继的?
“小姨,咱不是在说正事吗?”
要不说物以类聚呢,能来找小家伙问话的人果真都不靠谱的紧。
维持着对待长辈的笑意,狄非顽日常当起纤夫,将跑远的话题往回拉了拉,提醒着。
“我这说的就是正事。”
程点翠不赞同地摇头,只当年轻人不懂,她还语重心长提点了句,“练练吧,尤其是上半身,小姑娘会喜欢的。”
狄非顽:……他现在这样有人就挺喜欢的。
“小姨,你看你这月份也大了,站着也累,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此话一出,狄非顽就有些想送客的意味。
“不用。”
程点翠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反正她摆摆手拒绝了,不过好再没继续刚才的话题,“好外甥呀,小姨今个来其实就想问问,住在你家里那个名叫凤仙儿的少年是不是——”
“我未来小婿呀。”
闻言,狄非顽挑眉,“熊此今告诉您的?”
“没有。”
程点翠撇嘴。
她那一夫一女别看长得人模人样的,但各个不解风情。
“我自己看出来的。”
不过聊起女儿喜欢的少年,程点翠又满意得紧。
“这也能看出来?”
狄非顽好奇。
“那是当然。”
程点翠得意,“那少年长得好,脸好看,身子也纤细,一看就是个让人疼爱的。”
狄非顽:……
“您刚不还让我练壮点吗?”
“这不一样。”
程点翠又打量了人一眼,更为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见眼前人不懂,她刚想解释为何不一样,可话未开口,门口的方向就忽然传来一阵浑厚暴怒的男人声音。
“夫人,怎么为夫一下没看着你,你就先跑进来了!”
说话者正是寻妻而来的熊长贵,熊镖头。
因他这一声怒吼,陪同而来的凤仙整个人当即抖了一抖。
说是偷溜进来,实则是背着夫君跑开的程点翠闻声,这会还敢没回头。
狄非顽倒是没多大反应,却是第一时间担忧地偏过了头。
他以为刚认的小姨一定会被吓着。
可真当他关切地去查看时,对方也刚好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程点翠居然还……还对他勾起了嘴角。
狄非顽:……这……这是什么奸计得逞的坏笑?
“夫君,我是担心二虎才着急先进来的。”
程点翠的肩膀在微不可查的笑意收敛同时开始抽动。回过头,对上自家夫君甚怒的模样竟是瞬间换了副面孔。
她小声啜泣着主动认着错。
再次抬眼时,眼中染上的泪花也止不住的一颗一颗大滴地往下流。
可惜了,说出来的话没一句是真。
“我,你做出了事,哭什么!”
被夫人哭得我见犹怜的模样弄得心疼不已,熊长贵刚还暴涨的怒火奇迹般地散去了大半。
长的牛高马大的男人快步上前几步,将可怜人儿拥进怀,也顾不上身边还有晚辈在,赶紧放轻着语调哄道。
“我是看你不见了心急才吼你两句的,不是真要骂你!”
“我知道夫君是关心我。”
程点翠抹着眼泪,一副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
她体贴地替夫君说着话,但紧接着一句“可是夫君,我怕”的小声控诉又是令熊长贵舒展的眉头再次拧起。
把夫人又往怀里拥了拥,男人立马自我反省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脾气不好,才惹得夫人害怕了,为夫下次注意,一定不吓着夫人好不好?”
“嗯。”
程点翠将头埋在人怀里,闷声闷气回着,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她又朝面前鼓鼓囊囊的地方拱了拱,以求安慰。
一旁,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熟悉的狄非顽无语地别过脸。
唉,他是真不想明早看不见。
“凤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