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觉得支愣起来了。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用狄非顽时常捉弄她的手段来招反客为主。
正如现在,面对着因为她的一句“孟老牛该不会是对你另有所图吧?”而面如难色的少年,孟桑榆强压嘴角的小动作真的忍得很辛苦!
“狄家小子,你……”
咬紧牙关,孟桑榆努力表现出感同身受,可藏在桌子底下,暗暗捏大腿根的手劲儿却是愈发用力。
她真的很痛苦。
痛苦地想要大笑出声。
“干嘛!”
狄非顽没好气地扫了人一眼。
少年的眼风里暗藏着犀利,偏偏一副怒颜配上一张俊脸更是把好心张嘴,但不幸吞了只苍蝇的命苦感表现的淋漓尽致。
“没、没事。”
孟桑榆摇头呀摇头。
美人受苦的画面实在是赏心悦目,可她憋笑憋得实在是太辛苦,以至于压根不敢光明正大地欣赏。
脑海里一番天人交战后,“嘭”的一声,她将脑袋砸在了小饭桌上,两个小肩膀也随之一抖一抖。
“狄家小子……其实孟老牛缠上你是……因为我。”
心底里的那点善良总会在不经意间冒充,玩笑过后孟桑榆还是不忍心看美人犯愁。
一双小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缓解着两颊笑僵了的肌肉,她缓缓抬头,化身救世主替人排忧解难道。
“其实孟老牛还是想用开饭堂的事赖上我,可惜我是个铁石心肠的,所以他就……唔!”
猝不及防的,孟桑榆的脸又被捏住。
想要说的话哽在喉间,对上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的少年,孟桑榆倏地瞪大双眼,面露惊恐。
“所以他就什么?”
狄非顽不急不慢地问道,捏人脸的手也在孟桑榆的表情精彩纷呈的同时变换着力道。
他一下轻一下重地捏着,就像是阎王殿上,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主。
至于那张一颦一笑便可蛊惑孟桑榆蛊惑到不知天南地北的俏颜,哪儿还有丁点儿此前愁容不展的迹象。
“没、没什么!”
孟桑榆结结巴巴地开口。
少年的模样倒映在眼中,令她的双眸有着片刻失焦,幸好又去掐大腿根儿的手足够用力,才把那失了的魂儿拉回来不少。
下意识躲闪着视线,她不敢多说了。
狄非顽被戏弄,又怎会让她轻易得逞。
“所以他就什么?”
平静无波地重复着之前的问题,不知为何,少年问话时的语气听来竟比之前放轻了不少。
意料之中的,被吹进温柔乡的孟桑榆眼神再次迷离起来。
“就是孟老牛知道你对我很重要……他想着缠着你,让你松了口……就能让我出钱了。”
要不说狐媚子有本事呢。
无知无觉中孟桑榆就把心里话自己挖了个空。
闻言,狄非顽心情没来由的好,“我就这么重要?”
“嗯,很重要!”
孟桑榆重重地点头,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痴痴的笑。
脑袋微微倾斜,她想把脸枕在少年的掌心上蹭蹭。
就像小狗用头蹭人的模样。
她也的确这般做,可脸颊刚碰上温热的触感,下一刻整个人竟是被抵着脸推远了!
脸颊一挤,忽得回过神来的孟桑榆:……
她是谁?!
她在哪?!
她干什么了?!
啊——
狐媚子勾引她的妖术已经如此收放自如了吗?!
“狄非顽,你耍我!”
恼羞成怒要能化成人性,许是会将孟桑榆这副皮囊作为首选。
故意忽视掉自己差点成狗的丢人现场,她站起来,叉着腰就是反咬一口。
狄非顽瞥了人一眼,不喜不怒,收回视线后还能慢条斯理地收拾起碗筷,“怎么?只许你占我便宜,不许我教训下你?”
有一点孟铁牛的确没有说错,那就是在城西历练了一番的小家伙真的会占他便宜了。
虽说那些动作做的隐晦又自然,但既然能被旁人揭穿,他怎么说也得为了自己的贞洁让人吃点儿教训不可。
“你!”
孟桑榆想骂人无理取闹,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搞不懂占便宜为何会跟刚才的教训挂钩。
拧眉思考了片刻,也不知是想明白了什么,孟桑榆突然理直气壮道:“好呀你个狄家小子,感情你也想占我便宜呀!”
狄非顽:……哪儿得来的结论,还是说刚才的教训不太够!
“嘿嘿,你心虚了吧!”
孟桑榆会错了意,气势是愈发的嚣张。
她就跟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一般,逮着不放,“书上都说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说我占你便宜,要教训我,所以你也想占我便宜!”
一番绕口令似的废话从孟桑榆口中说出,差点没把她自己绕糊涂。
狄非顽不想听,偏偏比人灵光的脑袋听得更为透彻。
深呼吸一口,暗自劝解着自己“孩子自己家的,还小,得耐心教导才行!”。
下一瞬,他就把占人便宜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孟桑榆一把抓住。
没事儿,反正今个儿闲。
他有的是功夫给人来场深刻的思想教育!
岂知孟桑榆瞧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更为坚信自己了?!
恰逢此时,敞开的房门被从外面敲响。
“凤仙儿说让我们直接进来,我们夫妻俩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门外,许久未见的王茯怀同伍明决相伴而来。
美妇人身上带着常年不散的病气,笑意盈盈地调侃着,面上丝毫不见撞破他人嬉闹的尴尬。
“咦?茯怀姐!”
“伍哥!”
孟桑榆也不是个别扭性子,她对于王茯怀说得那些本就不甚在意,还能热情回应着,“你们没打扰到我,我跟狄家小子闹着玩呢!”
刚真想动手的狄非顽:……这种话题没必要跟外人细聊,真的!
“在玩呀,桑榆跟小狄兄弟的关系真好。”
王茯怀顺着话茬往下聊,语气里有种哄孩子的宠溺。
“嗯,我跟狄家小子关系最好了!”
孟桑榆不知羞地应着。
她得意地看向狄非顽,亮晶晶的眼神像是在暗示“我够义气吧,你看看你想占我便宜,我还把你当兄弟!”
狄非顽:……没有兄弟会摸胸,占便宜!
“我去洗碗,你们聊。”
饶是脸皮再厚,在这个档口狄非顽也没脸面对。
拾起桌上已经叠放好的碗筷,他径直往门外走去。
路过客人时,他还朝着两人的方向做了个颔首的动作,算是打过招呼。
王茯怀同样礼貌地微微俯身回应。
“茯怀姐,伍哥,你们今天来是找我有啥事呀?”
等狄非顽的身影一消失在拐角,孟桑榆便自觉顶替了主人家的位置。
她高兴地邀请人赶紧进来坐。
那小表情洋溢的可比往日里面对村里的那些婆婆妈妈的人真诚的多。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王茯怀也没推脱,拉着身后的木桩子便入屋落了座。
又与孟桑榆闲聊了两句过后,美妇人侧过头,笑着催促着,“今日是你要来的,桑榆如今是村长,你有话便说吧。”
给夫人忙着斟茶倒水的伍明决:……他不想说。不,他必须想!
“喝。”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伍明决倒了杯茶给孟桑榆递了过去。
那正经的模样像是真有正事要说。
孟桑榆接过,没喝而是先将茶杯放到了一旁。
她不是不渴。
而是更想听“哑巴”说话呀!
“伍哥,你有啥事就直接说,要能帮忙我铁定帮!”
孟桑榆心里难掩激动,连带着身子都不由坐正了几分。
她率先释放着善意。
“嗯。”
伍明决嗯了一声,眉头紧蹙,却是在孟桑榆的满眼期待中没了下文。
孟桑榆:“……伍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
快说呀!
她支愣耳朵听着呢。
“嗯——”
伍明决这次的回答多了些许迟疑。仿佛真的面临了个棘手的问题。
木讷地转过头看向自家夫人,木头桩子莫名其妙点了下头后……竟彻底安静了。
孟桑榆:……这哪来的锯嘴葫芦?
该不会是她把人吓着了吧?!
“茯怀姐,你平时咋跟伍哥交流的?”
看了眼伍明决一拳下来能打死两个她的壮硕体格,孟桑榆否定了自己能把人吓着的幼稚猜想。
再看看跟哑巴生活这么多年还生儿育女的美妇人,孟桑榆不知怎得竟想起了狄非顽。
唉,她当哑巴也当了许多年。
唉,鸡同鸭讲这么久也真是苦了狄家小子了。
“明决平时在家话挺多的。”
王茯怀笑着替自家木头桩子解释了两句,对于孟桑榆投来的“我都懂,你不必费心解释”的安慰眼神也只是一笑带过。
将手从男人掌心抽离,转而覆盖在苍劲有力的大手之上,王茯怀可算是在伍明决乞求的目光中道明了来意。
“桑榆,其实我们今日来是想问问,村里可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茯怀姐你不是一直有帮村里人看个头疼脑热吗?”
许是久病成医,也或许是家传如此,王茯怀一直有无偿帮村里人看些小病,这些一举一动看在如今当了村长的孟桑榆眼里,可不就是一直在帮忙吗?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能让你伍哥帮上的忙?”
将伍明决的称呼转换的更与人亲近些,想起同孟桑榆说话得要用对待小娃娃的方式,王茯怀重新组织语言,将想法说的更为具体了些,“其实说了也不怕桑榆你笑话。”
“豆芷之前不是在学堂借阅了本书回家看嘛,本来想着过两天开学就能把看过的书还回去,再借两本回来,结果学堂半个月都没开学,也没个音信,豆芷就有些伤心了。”
“你伍哥他心疼豆芷,又听见铁牛叔跟黑小孩天天在村里宣传你不当村长了,以后学堂也没书能给村里娃娃看了,这不他刚在屋一听你今个回村了就火急火燎拉着我来,说想在你手下寻个活干。”
王茯怀缓缓道明了其中原由。
说来这事也还挺逗乐,小豆芷当时借阅的书分为上下两册。
小朋友回家好不容易把上本看完了,再想借下本来看时,结果管书的王帆虎也碰巧被气得离村出走了。
而自家闺女没得故事结局看,只能翻来覆去重读前面情节的模样,看在跟孟桑榆属于同类缺根筋儿的伍明决眼里,可不就可怜的不成样了。
所以一听“书山”回来,尤其是有下册的“书山”回来,这木头桩子可不就想出了个能跟“书山”扯上关系的法子嘛。
“原来是这样。”
孟桑榆认真听完,果然是明白了,不过抓着的重点依旧令人咋舌,“姐,你刚说伍哥急得火急火燎的,到底是咋急的呀?”
伍明决:……这不是客套话吗?
还有,他没急!
望着自家夫人,木头桩子自己不肯开口,只眼巴巴等人帮忙解释。
王茯怀会意,善解人意地投去了个安抚的眼神。
之后美妇人招了招手,等孟桑榆俯身过来后她也凑近了些,用帕子掩住,咬着耳朵竟是打趣道。
“要不是我在家拦着,村里哭假丧的可得再多一个呢。”
地方空以至于听了一清二楚的伍明决:!!!
“噗——”
孟桑榆听完本还能忍住,偏偏瞧着木头桩子拼命摇头否认,却说不出来个一二三的着急模样时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捂着嘴乐。
乐得伍明决从瞪着她也慢慢被安抚到无奈接受。
不过又狂笑了一阵后孟桑榆也止住了笑声。
重新坐好,长叹一声,孟桑榆在深思熟虑后还是拒绝了同为哑巴兄弟之前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