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人交流,总能暴露出闭门造车时的问题。
正如经由一番点拨后的孟铁牛,简直就是一整个茅塞顿开。
“这法子好,坚持做下去饭堂一定能开!”
孟铁牛一拍脑门,迅速捉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感。
为了能从孟桑榆腰包里套出来钱,他是睡觉想,吃饭时也想。
“你们几个,到底吃不吃饭,圈里的猪还等着吃呢!”
铁牛媳妇儿的一声怒吼在四四方方的饭桌上炸开,吓得三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有年龄差距的人顿时坐直了腰板。
“娘,我吃!”
“奶,我能吃三碗!”
“太奶奶,不给猪吃!猪胖!”
大柱爷孙三个跟报数似的依次高声回答,之后抱着碗扒拉饭的动作也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但看着眼前整齐划一的两大一小,铁牛媳妇儿把空碗往桌上一扔,又是一顿臭骂,“吃吃吃!一天到晚光知道吃,我看你们都成猪了!”
骂完,再看一眼自家掌柜的那副高深莫测样儿,铁牛媳妇儿更气不打一处来。
她就想不明白了,别人家的都是指望着自己家日子越过越好。
她家这位倒好,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地想在村里整出点儿大事。
死老头子也不看看!
村里啥大事都让他孟铁牛一个干了,那让人家村长成天只吃干饭不成?
“老东西,我看你一天就是瞎搞!”
铁牛媳妇儿看着孟铁牛光顾着发呆的样儿就来气。
这不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动弹后,她骂骂咧咧地就去抢筷子。
“你这婆娘干嘛呢!”
孟铁牛一时不查还真被媳妇儿得逞了,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他怒道:“啥叫我一天天瞎搞,我办饭堂那也是为了你好!”
“要是咱们每天有吃饭的地方,大柱跟地根儿不也能闲出时间,下地干活了!”
“闲个屁的时间,老娘我自己能管自己!”
铁牛媳妇儿被糊弄多了,才不信孟铁牛张嘴就来的鬼话。
反正不管孟铁牛怎么闹翻天,她就认一条死理认到黑,“你这想办免费饭堂的事儿都嚷嚷多少年了!你看孟长顺活着的时候坐下来听你完整说过一回没有!”
“这也就算了,就你闹出的这□□里掏不出半个铜板,还想干大事的乐子,村里人都不知道背后笑话咱大柱他们爷孙多少回了!”
“他们不敢笑话我爹!”
孟大柱放下碗反驳。
“不吃饭就给我滚出去!”
铁牛媳妇儿拍着桌子警告。
“娘,我……”
孟大柱迟疑了会儿,但还是没有再把碗端起。
而他所要表达的态度也很明显。
然后——
地根儿把碗放下了。
两岁大的小萝卜头也有样学样。
“……好呀你们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是吧!”
“觉得你们都姓孟,我一个外姓人管不了你们是吧!”
看着眼前一个个不肖子孙都不向着自己,铁牛媳妇儿冷哼一声,是谁也不惯着。
吃饭的方桌不大,她隔着桌子轻轻松松就往一人脑袋上招呼一下。然后再大手一捞,把剩菜剩饭都倒在一个碗里后风风火火离开了。
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猪拱食时欢快的哼唧声。
屋内。
“爹——”
“爷——”
“太爷爷——”
三双视线齐刷刷看向孟铁牛,异口同声道:“没吃饱,饿!”
“饿你们刚才不知道好好吃饭?”
孟铁牛是个妇唱夫随的,也挨个往亲儿子,亲孙子,亲重孙子三颗脑袋上招呼了下。
缓慢起身,揉着刚才媳妇儿教训人时他偷摸塞饱的肚子,孟铁牛笑骂了句“以后不准再气春花儿,听到没有!”后也不知羞地溜达走了。
空留三个里外不是人的傻子饿着肚子,面面相觑。
“咕——”
……
“咕咕——”
“爷,这饭再不吃可就凉了。”
同样是吃饭的时候,孟田望着眼前看得到吃不着的窝窝头呀,心里就跟猫爪似的。
他伸手要去抓。
“啪!”
王小荷抬手就是一巴掌,也不顾桌上还有长辈在,她指着人鼻子就是一通骂,“吃吃吃,你成天就知道吃,爷爷们都在商量正事儿呢,你倒好,少给你一顿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媳妇儿,我这吃饱还不都是为了要下地干活嘛。”
被当众伤了面子,孟田也不恼。
趁机捞了个窝窝头,赶紧塞进嘴里,他舔着脸讨好,道:“只是媳妇儿呀,爷爷他们商量要我当村长的事儿我是真干不了,你知道的,我下地干活行,要真让我管全村的事儿,我咋管得住呀。”
“咋管不住!”
一听这事儿还没干,就先灭自己威风的话,王小荷揪着人的耳朵又是一顿指教,“我奶是村长媳妇,过两年我娘也是村长媳妇,凭啥我嫁到你家,你就不能争口气,让我也当把村长媳妇儿过下瘾!”
“哎呀,媳妇儿,疼疼!爷爷们都在看着呢,你多少给我留点儿面子呀!”
孟田护着被揪的耳朵,嗷嗷直叫。
其实他媳妇儿心疼他,揪的不重,但他能表现出来吗?
当然不能!
“媳妇儿,你听我说,当村长媳妇儿其实没啥大不了的。”
把媳妇拧耳朵的手拉下来,心疼地握住,孟田脑瓜子一转,兴冲冲建议道:“既然爷爷们想把村长的位置握在咱们家手里,要不媳妇儿你来当这个村长,媳妇儿你看呀,桑榆妹子当村长就当的——”
“啊——疼疼疼!”
话说一半,孟田疼的直跳脚。
他忘记抓媳妇儿另一只小手了。
而这次是真疼呀!
“瞧瞧你这成天没出息的蠢样儿!”
王小荷这次是下了狠手,她作势要把不争气的家伙带进屋里好好改头换面一番。
谁知屋里的吱哇乱叫还没换地儿。
屋外突然冒出的叫骂声就震破了天。
“孟老大,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
“你个遭天谴的,一看就是个自私的,成天里只想把自己日子过好,这是要害了全村人呀!”
“完了呀,完了,我看咱们店子湾这回是真要完了!”
外面的鬼哭狼嚎一听,就知道又是孟铁牛个老妖精在作怪。
大族老已经见怪不怪,他人还没出现就声先来,“好你个孟铁牛,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知道在外面瞎叫个什么劲儿!”
“什么叫瞎叫,我是见不得有些人烂了根,要害人!”
孟铁牛可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
他属于自己爱找事儿,当别人看不过骂他,他还来劲儿那种。
这会儿一看大族老出来,孟铁牛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跳得八丈高。
面对着跟随而来的众乡亲,他扯着嗓子就道:“各位是不知道呀,前些天那桑榆妹子可是答应老头子我要在村里开免费饭堂的!”
“可今天我去学堂找人,人居然不见了!”
“你们说,我这想要全村老年人吃好吃饱的好法子咋就夭折呢了!”
“老天爷呀,这是不想要我们全村人活呀!”
“好了,你给我住嘴!”
大族老简单听了下前因后果就出言打断了。
他本想着冷处理,反正孟铁牛为了村里开免费食堂的事儿这些年也没少闹腾。
而次次闹腾下来的结果也就只有一个,就是被当个笑话一听。
要不然周围看戏的一行人听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干嘛一个个的都不帮腔?
那是因为众人心里都门儿清,这孟铁牛就是烂人一个,他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念头不是费钱,就是费力。
若是光出点力气,乡下的庄稼汉多得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也都能帮一把就帮上一把,但这出钱的事儿谁揽了,可不就成了冤大头。
所以按照流程,大族老是想着等村民出言奚落两句后,他再做个好人,就把这事儿翻篇了。
但今天的孟铁牛属实反常的很。
“你看看你个老东西说的都是什么话,她哑巴女不见了,你饭堂开不成,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你在我这儿撒泼甩赖,把全村人都骂了是像个什么话!”
大族老站在坎上,主持着大局,心中却是暗暗猜疑,孟铁牛如此口不择言,是不是哑巴女真承诺了什么好处?
若真是如此,到时候让全村年纪大的都吃上了不要钱的饭,再加上学堂的事儿,他想把哑巴女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岂不是更难了?
“孟铁牛,你说是哑巴女答应你的,可现在要出钱了,人又找不见,你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是耍你玩儿的!”
话落,大族老嘲讽地大笑了好几声。
放在以往,孟铁牛面对此情此景自会装傻充愣,再拍拍屁股走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好你个孟老大,别以为你长的老就能在这儿满嘴喷粪!”
孟铁牛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主儿,虽说孟桑榆那晚没给他个明话,但他就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有人替他撑腰,“我告诉你呀孟老大,你那满肚子的花花肠子是咋想的我可都知道!”
“昨个可是有人瞧见王家庙的村长来咱们村了,这王村长除了跟你们家里有点关系,跟村里其他人可都是非亲非故的,你说他来是干嘛的!”
孟铁牛高扬着嗓子故意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等有好奇的人打趣“铁牛,你倒是说呀”时,他才慢慢悠悠笃定道。
“你们想想,王家庙村长的孙女可是他孟老大的孙媳妇儿,现在王家庙的村长出现在咱们村能为啥?”
“那不就是为了让孟老大的孙子孟田当村长嘛!”
大族老:……
这孟铁牛是他家墙角的老鼠吧!
这都知道?!
思及至此,大族老看向人的视线里多了份怨毒。
孟铁牛才懒得管那么多,他还在继续煽动着众人情绪,“大家可别忘了,之前熊家大闺女可是带话回来的,要是桑榆妹子的村长当不了,咱们村孩子以后上学的钱可就没人出了!”
“你休要在这儿胡说八道!”
大族老气得用拐杖直敲地,但就算再气,接下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又不自觉帮他们家抬高了站位。
“让个女人当家做主本就是有违老祖宗意愿的事,你个老不死的只提哑巴女能让城里的有钱人出钱,那咋不说前后村都指着咱脊梁骨,在背后骂店子湾男人撑不起腰呢!”
“我家孟田是个有担当的,他受不了村里男人成天被骂,的确是在私底下给我说过想当村长!”
“但都被我骂回去了!”
大族老将教训晚辈乱说话的长辈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最后又勉为其难道,“其实今个要不是孟铁牛把话说穿了,我也不想把这事儿捅出来!”
“既然现在有大家帮忙在这儿见证,我孟老大也不扭捏,便厚着脸皮替我家孟田说上两句好话——”
“孟田要是能现在站出来当村长,那都是看在大家同为乡里乡亲的份上,才愿意出来帮忙收拾烂摊子的,大家若是……”
“放你娘屁的烂摊子,桑榆妹子不知道把村子管得有多好!”
孟铁牛才不吃这虚伪的一套,也故意打断道。
他跟大族老差不多岁数,也算得上是穿着破裆裤一起玩儿到大的,所以对方屁股一抬,不用闻,他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村子里是个什么样!”
“之前孟长顺是个烂心肝的,光知道敛财也就算了,要培养当村长的一个两个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桑榆妹子才是好心接手烂摊子的才对!”
“我孟铁牛今个就放回狠话,店子湾学堂就是桑榆妹子开的,所有的花销也是桑榆妹子自己掏腰包,没问村里人要一文钱,谁要是把她从村长位置上拉下来,谁就是要让店子湾玩儿完!”
“我倒要看看店子湾怎么玩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