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子湾学堂顺利开学两个月,所以——
放假啦!
“来来来,要换东西的都到小虎哥那儿去登记!”
“还不想换呀?也行,咱攒到一起,等下个月换个大的!”
学舍里,孟桑榆忙前忙后跑个不停。
来上学的女娃娃们每天都有帮忙干点小活,这不到了月底,换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
“二妞,你这分刚好能换四个鸭蛋呢。”
“这是半斤糙米,三花,你走路上可别撒了。”
“豆芷,你想换书呀?书不用换,你拿回去看完到时候还回来就行。”
“……”
大概又忙活了一炷香的功夫,女娃娃这边分东西的活总算告一段落。
学舍里的人群退去,王帆虎伏在案前,做着最后的归整。
二虎帮忙打着下手,这会儿正清点着多出来的杂物。
孟桑榆嘴都快嚷嚷干了,大口咕噜了几口水后伸着懒腰,想要舒展下筋骨。
不过动作伸到一半,外面又传来一阵动静。
“石头,你站在外面干嘛?”
“要你管!”
“嘿,你信不信我揍你!”
外面的友好问候逐渐跑偏,孟桑榆一听赶紧出声制止,“周继,进来!”
“桑榆姐,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随声而来的是门框那儿探出个脑袋。
周继好奇地往里望。
孟桑榆已经端了把凳子放到了跟前,“你们几个都进来。”
“好嘞!”
“我不要!”
两道高亢但内容截然相反的回答同时响起。
周继没理会身后的聒噪,大步跨着径直走进屋里。
他身后背着的是弟弟周续。
而周续手里还拽着石头的后衣领。
“放开我!”
石头被生拉硬拽到了人前,忽然面对着好几个人的注视,“腾”的一下羞红了脸。
用出吃奶的劲儿将后衣领拽回,石头恼羞成怒望着轻飘飘收回手的白小孩,道:“你长这么大的力气干嘛!”
“我家杀猪的力气能不大?”
黑小孩得意。
石头瞪人:“我没说你!”
周继不以为意,“我跟阿续是双生子,你夸他,不就是夸我?”
石头:……不要脸!
生气地偏过头,可在猛然对上孟桑榆询问的视线时,石头又有些不自在。
周继:“你脸红什么?你……该不会是喜欢桑榆姐吧?!”
“……你个傻子能不能不要乱说话!”
石头气得跺脚。
周继丝毫不怕,“嘿,你敢骂我傻子,信不信我揍你?”
说完他就撸袖子挽胳膊,想要上前干架。
不过被周续拦住了。
“你、你不要过来呀!”
石头还是被吓得连连后退,撞到凳子时还踉跄了好几步。
幸亏孟桑榆就站在跟前。
她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谢。”
借着外力,石头堪堪站稳,别扭地收回被人扶住的胳膊,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道:“桑榆姐,我娘……我娘前些天给我生了个小妹妹,我想……想跟你换几颗糖!”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被吼出来的。
周继离得近,耳朵差点遭殃,“你说话就好好说,突然乱叫是个什么劲儿?”
“要你管!”
石头倔强地重复着一样的回答。
“嘿,我还就管定了!”
周继也是根儿炮仗,“学舍里的糖都是要用平时干活的分换的,你以为你是我家阿续,能次次考第一,让桑榆姐给你开后门?”
孟桑榆:……
她很遵纪守法的好吗?
而且你这样说,真的不是在侮辱你弟弟吗?
“谁说我没有分!”
石头气愤地反驳。
周继哼笑,直接摆出事实,“二妞她们干活,就数你平日笑话她们最多好不好?”
“你!”
石头生气,但清楚对方说的都是实话,竟无法反驳。
刚好王帆虎清点完了兑换名册,“石头是有十分在这。”
说完,还有补充了句,“不过你的分有点少,十分只能换一颗麦芽糖。”
“能换就行!”
石头的心情由阴转晴,他忙不迭回应,生怕王帆虎不给他换。
擦肩而过时他还故意想撞下周继。
可惜被撞的人壮的跟头小牛似的,“是你娘给你生妹妹,咋是你弱得跟小鸡崽似的?”
“……要你管!”
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赢,石头拿了块儿拇指大小的麦芽糖后气鼓鼓的走了。
周继还想找事,却是被周续拍了下肩膀,“把我放到凳子上。”
“哦,好!”
周继的思绪瞬间被牵走。
走到板凳旁,他解开了束在两人身上的绳子,小心翼翼将人放下。
周续用手撑着,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表明来意道:“桑榆姐,我考了第一,能不能把骑马游村的机会让给小继?”
“不行,荣誉没有让的可能!”
孟桑榆斩钉截铁的拒绝,她道:“小继之前跟我说过,他不爱骑马。”
“对呀,我不爱骑马。”
周继傻笑,仿佛家中堆放的好些个木马都不是他的。
周续:……
他还想争取一下。
周继已经四处张望,道:“这儿是不是少个人呀?咦,小狄哥好像不在?”
猛地听见讨厌鬼名字的孟桑榆:“……去茅厕了!”
“这样呀。”
周继点头,随即又疑惑道:“可我们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小狄哥都没出现,他……该不会是掉进茅坑里了吧。”
孟桑榆:“……或许吧。”
“咦——”
周继满脸嫌弃,手动在鼻子前一个劲儿地扇风。
“啪!”
周续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得是又脆又响。
“嘶——”
周继吃疼,顿时咧着个牙又是一阵嚷嚷。
“我们该回去了。”
周续也没想到只待了这么一会儿,可他怕又给周继丢人现眼的机会,冷着声音便让黑小孩帮忙。
十来尺的绳子重新启用,这幅场景即便看了不下数十次,孟桑榆仍感到稀奇。
“你们等下回去时小心点。”
面对着比自己小的家伙,孟桑榆难免多叮嘱两句。
周继将多出来的绳头绕到腰前,打了个结,忽得抬头认真道:“桑榆姐,我觉得你跟我娘一样好——”
“因为我娘死之前放心不下,就是这样交代我爹、我姐跟我弟的。”
孟桑榆:……
周续:……
最终周继被请了出去,离别前他还热情邀请孟桑榆常来家里玩。
孟桑榆麻木地挥着手。
她怕人再不离开,就无法正视“娘”这个字了。
“没事儿,我当村长,就是全村人的娘!”
低声安慰了自己两句,孟桑榆立马重振旗鼓。
握着拳,她就要回学舍跟王帆虎和二虎分赃,呸!是分剩下的杂物。岂料刚一转身,身后又传来另一声索命的呼唤。
“桑榆妹子,原来你在这儿呢!”
是孟铁牛在找她。
不!
是孟铁牛骑着他的好大儿来找她了!
她想逃。
可怎么也逃不掉!
“大柱,把我放在你桑榆姑跟前就行。”
孟大柱到底是干惯了农活的乡下糙汉,这不三步并作两步,就把人跟上了。
孟桑榆怨气冲天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学舍,心里那叫一个悔不当初。
她为啥要送人送那么远呀!
为啥!
为啥!
“哎呀,铁牛哥,大柱呀,你俩咋在这儿呢!”
回头瞬间,孟桑榆的嘴角瞬间挂上标准微笑。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她佯装刚瞧见,睁眼说瞎话道:“你瞧这天气躁的,人暑气又重,我这才瞧见你俩呢!”
“没事儿,看见就行。”
孟铁牛摆手,表示无所谓。
孟桑榆连连点头,客气道:“今个铁牛哥你来,是有啥好事呀?”
边说着,她边想着把人往里请。
转念想起还有两个无辜的人在里头,话到嘴边,她改口道:“大柱呀,你进屋端几个板凳,咱到树荫下坐着。”
“行!”
孟大柱爽快答应。
“再去厨房端三碗水!”
孟桑榆又吩咐了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回头笑嘻嘻地望着人。
嘿!
敌不动,她也不动。
“其实我今个来是想继续商量昨个那件事儿的。”
如今早已入夏,即便是被背着过来的,孟铁牛还是满脑门的热汗,用袖子胡乱抹了把,他便开门见山道:“不知道桑榆妹子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
孟桑榆一脸困惑。
蹙眉一想,哦,是昨个下午她被撵到树上,隔空交流的那件事儿呀。
“铁牛哥,你说的事是好,若真实施起来也的确能造福乡里乡亲,但是吧……”
孟桑榆欲言又止。
孟铁牛则是一下饵料,就上钩,“桑榆妹子,你就直说吧,我想在村里开个让五十岁以上老年人免费吃的饭堂,到底哪儿办不了!”
“哎呀,铁牛哥,咱商量归商量,你别生气呀。”
孟桑榆赶忙出声,进行了适当的安慰。
等人平静下来,她则直戳重点道:“我是觉得想开饭堂得要弄些锅碗瓢盆吧,这些都得花钱,就想着这钱谁出?”
“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嘛”
孟铁牛说的理所当然。
“我没钱。”
孟桑榆也拒绝的干脆。
孟铁牛拧眉,“你开学堂都有钱。”
孟桑榆:“可我的钱只够开学堂呀。”
孟铁牛:“不能挤出来一点?或者让老年人也来学堂吃?”
“不能。”
孟桑榆慢悠悠地拒绝,“开学堂是要培育村里的娃娃成才,这村里老的可都有儿子孙子呢,犯不着我管。”
俗话说得好,养儿防老。
她可不想给人当爹,又当娘。
所以即便孟铁牛的想法很具创造性,孟桑榆还是想着拒绝。
不过她不能表现的太过直接,而是要让人自己知难而退才行。
“铁牛哥,其实这钱的事儿都不是啥大事。”
孟桑榆打人一巴掌,又递上一甜枣,“但这饭堂办下去得要有人管呀,你想开,但这村里谁有那个闲工夫能主事儿呀?”
“我闲着反正也是闲着!”
孟铁牛毫不犹豫承诺。
“可你这年纪……行吧,你管其实也行。”
孟桑榆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颔首,还摸着下巴像是真在思考。
可等孟铁牛傻傻地以为希望就在正前方时,她却话锋一转,直接来了死亡三连问,道。
“可开饭堂是要选场地的,铁牛哥你有没有选好?若是选的地方在别人家地里,你确定人家能平白无故让你用?”
“你说让五十岁以上的人来吃,那村里五十岁以上的可不是各个都像你这么身强力壮,到时候饭堂开了,有人来的路上摔了,或者说是饭吃坏了肚子,你又打算怎么解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我明白铁牛哥你今个儿能来找我,是对我的信任,可我前几天才被两家族老叫去训了一顿,说是我就不该在开学堂的事上插手。”
“铁牛哥,你说你这么好的想法,我呢,又不多不少还能挤出点儿闲钱,可你看,给老年人开饭堂这事儿呀,真不是我不想支持,实在是我真掺和进去,只会给你添麻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