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不要去看我比赛了。”林思齐对沈知远说，“只想你听到我赢的消息。”

沈知远点头答应，“给你订了酒店套房，好好休息，有事不要自己硬抗，打给我。”

真的没去看，连电视直播都没看——清楚他会挨打。但总忍不住去见这个人。

房间外沈知远调整呼吸，确保不会嚎啕大哭，才敢敲门。

门开，“你来了。”

“嗯。”隐隐有哭腔。

“我赢了一场比赛。”林思齐则露出笑容，他的笑容中带着些年轻的骄傲与志得意满，“我是第一个讲给你知道的吗？”

我赢了篮球比赛、我英语考了第一、我上台演讲……有多少次他是这样将成就分享给她的？她数不清。

沈知远的眼泪不受控，顷刻涌出来。

“不哭，最怕是你哭。”林思齐抱住沈知远，“你一哭我的心就慌，什么话也不会讲，什么事也不会做。”

“当然不要哭。”沈知远哭着说，“我买了你赢，你赢，我也赢好多。”

“是吗？”林思齐说，“那我们都很厉害。”

黏黏糊糊，好不容易才进了房间；只有一把椅子，两人并排坐在低矮的沙发上。

何苦设计这样的沙发，坐下来叫人难受；更叫人难受的是身旁她的伤心。

“笑一下了。”林思齐捏捏沈知远的脸颊，“当是送给台主的礼物。”

“给你备了礼物，给你买了许多膏药。”沈知远还是配合的扬起嘴角，“澳门雨水那么多，担心你老了以后患骨痛。”

林思齐说“谢谢”时想到自己签下的“生死状”。

不得不再拥抱。

因为他也落下眼泪。

心跳声，呼吸声，啜泣声，全部融化在这个拥抱里。希望所有的情感都能通过这个拥抱表达清楚。思念也好，关心也好，埋怨也好，责备也好……爱也好，什么样的爱也好，都用这个拥抱表达清楚吧，因为语言承担不起。

太多了，无处释放的渴求四处奔流，拥抱收拢不住，溢出来，蔓延再蔓延，又催生好些新的情感。

于是越抱越紧。

不知道是如何分开的。

总之很艰难。

泪还有很多。

“我很高兴能见到你。”林思齐的眼泪渐止，“虽然我现在的样子有点糟糕……”

“你不糟糕。”沈知远打断林思齐的话，“你现在很好。”

他现在很好，她应该让他知道。

“毕业后在爸爸公司上班，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去呢，打开电脑追剧；不去呢，自己唱K，自己看电影，更多是在家里懒一整天。浑浑噩噩混日子，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同上一任男朋友谈恋爱几年，于是想到结婚。很可笑，从来没有当全职太太的计划，打牌、逛街、喝下午茶……不愿做决定的情况下这也像是个好选择了。如果没有来澳门，如果没有看见现在的你，我可能真的会结婚，然后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别人操纵。我不喜欢那样，我也有过想做的事，只是觉得错过黄金时期，差点让它成为遗憾。”沈知远看着林思齐，“所以说，思齐，我也很开心能再见到你，非常非常开心。为你，也为我自己。”

“谢谢你。”林思齐的眼泪回来一部分。

“打住。”沈知远叫停煽情的气氛，“我不要跟你谢来谢去的了，我们以前可不会讲半个谢字。”

是啊，从前不讲“谢”，从前只讲“爱”。

我爱你、我最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永远爱你。

永远和爱竟然可以做搭配，谁会信？

从前的他们会信——不是因为讲出口才信，而是因为信才讲出口。

如今不会讲出口。

如今不会谈天论地，如今说些切实的话。

“今天中秋，但你还不能吃月饼。我帮你留了一个，等你赢下总冠军再给你吃。”沈知远拿出保温饭盒，“我煮了鸡蛋。”

“谢……”林思齐皱皱鼻子，挤走另一个谢字，“不客气。”

林思齐整个吞下剥好壳的鸡蛋，被噎住，咳嗽不止。

“小心呀你。”沈知远拧开矿泉水，“慢点。”

沈知远又帮林思齐拍背顺气。越靠越近，林思齐搂住沈知远的肩膀。

这次很清醒。

“想起我们去郊游，也是这样坐着，也是聊天。”林思齐说，“时间好神奇，让我们变成今天的样子，它自己却不会变。”

“没准它也变了，是我们没发现。”沈知远不想回忆过去，回忆肯定又要哭，“向前看就好。”

“你觉得我的选择对吗？”

“什么叫对？什么叫不对？”沈知远说，“我相信你。”

第二场比赛也赢下了——虽然赢得惨烈。

第三场比赛开始前沈知远有莫名的心慌，左思右想，她还是去了现场。

站在末尾的末尾，藏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围笼中的人，沈知远的眼泪和林思齐的血一起流。

狼狈，他跟她都是，纵使知道比赛会受很多伤，切实挨过、切实见过，才知道是这样。如看恐怖片，大脑叫嚣着不要再看，眼睛挪不开，继而刺激大脑，循环往复，逃不脱。

已是第二个十分钟，林思齐落于下风，现场的氛围却随着他受攻击的频次升高而上涨。

又是一声重击。

他可能会死掉，这个想法猛地窜出来。

沈知远无法呆在原地。

“He is my friend.”沈知远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向前，“他是我朋友。”

哪一个？

被扭断一条胳膊的那一个。

沈知远被眼泪糊住视线。无法抬手去擦，因为双手正忙着剥开层层垒叠在他们之间的人群；无法喊停比赛，没有这个权力，林思齐也没认输。

为什么还要去到他身边？沈知远问自己这个问题，正如当初她决定来澳门时她的家人和朋友问她。似乎是个没必要的举动——她帮不了他，她救不了他。但她执意要去，她知道其中的意义。

他们都知道。

终于冲破人群，沈知远被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勉强站稳，沈知远却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抬起头时，医生冲上擂台，而林思齐仰面躺倒，恍惚没有了生气。

彩带飘落在沈知远身上。

此刻明白什么叫做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