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不要看了。”
“我也是这样来船上的。”
玻璃窗边楚随看着夏乾坤的手下清点关押女孩们。
她也是这样来船上的,当时正在旅游,异国的街头被陌生男人突然劫上车。她漂亮一点,又会讲多国语言,于是上一任货轮老板把她留下来,用于打点各路官员。
“好了。”夏乾坤拉低窗帘。
“那些人是谁?”楚随指的是为夏乾坤关押女孩的手下们,“我之前没见过。”
“之前的手下不很听话,所以我换了一批。”夏乾坤扶正楚随的肩膀,使她面对他,“是自己人,没关系的。”
楚随落了几滴眼泪,夏乾坤以为她是想起从前的事,又见到生人,有些害怕了,于是将她抱在怀中。
“他们不会伤害到你。”夏乾坤安慰着,“有我在。”
“你说你会教我几招。”楚随啜泣声不止,“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整齐摆放一排易拉罐,夏乾坤准备教楚随射击。
“还记得开枪的感觉吗?”夏乾坤从后拥住楚随,“告诉你一个诀窍,把目标想象成你最恨的人——哪怕他已经死了——你就能击中。”
带着楚随击穿三个易拉罐,夏乾坤松开手,“自己试试看。”
开出第一枪,没能命中。
“没关系的,继续来。”
开出第二枪,楚随依旧没能命中,但易拉罐上多出一个弹孔。
楚随正惊愕,又听见夏乾坤的斥责声:“你在做什么!”
回头,发现夏乾坤正在和高处的狙击手对话。
“你有客人来。”
是个女狙击手,楚随从夏乾坤的身后探出头。
“你先回屋画画,好吗?”夏乾坤没给楚随看清狙击手的脸的机会,“我忙完去找你。”
楚随点点头,看夏乾坤走出几步再返回来。
“这个可不能留给你。”夏乾坤抽走楚随手中的枪,“容易走火,不安全。”
夏乾坤走了,女狙击手还没走。楚随看着她,猜测她的身份。
旧爱吗?
晚间楚随问了夏乾坤这个问题。
“我现在爱的人是你。”
“为什么你会爱上我?”楚随趴在床上,抬头仰视夏乾坤。
“可能是因为你递给我的那瓶水吧。”夏乾坤笑了,问楚随:“我这样讲,如果你可以回到那一天,你还会不会给我那瓶水。”
“会。”楚随答得毫不犹豫。
之前是地狱,之后是地狱——之前的地狱延续至今不见得会比之后的地狱好。更何况混乱是上升的阶梯,虽然她不知道她上升后的地位在哪里,但她宁愿混乱。
她不希望所有人都好过。
夏乾坤会错意,他俯身亲吻楚随的额头,又问:“你会不会对我开枪?”
几次开枪都没能打中目标,他以为她的心有犹疑。或许是因为有爱,她的恨不彻底;或许是因为没有爱,她的恨不彻底……怎样都解释地通,怎样的解释他都无法接受。
“别说。”夏乾坤阻止楚随回答,“我不想听了。”
他们将力气寄托给彼此——全部的力气,因为自己的身体太过劳累,再不能负荷。
却能承受对方的。
旖旎,尽情地将吻交出去,纵使吻到不知是什么地方,不要睁开眼睛。反正天是黑色的,海水有同样,至于他们的真心,本也看不清。
屋内外都有汪洋的水声,起起伏伏,是自然的驱使,是天性的驱使。他箍紧她,试图将她也嵌入自己的身体。他想,如果他们是一个人,那该有多好,恨是对自己的恨,爱是对自己的爱,不需要缘由,不必问结果。
吻在作乱,蜻蜓点水的,铭肤镂骨的。他使她过敏,他使她身上泛起难耐的红印。应为她涂药膏,应允许她进行治疗,应帮助她恢复健康。可恢复健康了,她一定会离开他,他知道。
“怎么不开心?”夏乾坤问,“我感受到你不开心。”
他喜欢在上位,他喜欢见她膝盖落低,他喜欢用胸膛贴住她的后背——小孩般的报复,小孩般的幼稚的顽劣的心理。
男人和小孩子是最惹人讨厌的东西,倘若把男人比做小孩子,他的讨厌要翻倍;如果对有小孩作态的男人产生某种怜爱的心情,更应讨厌自己。
虽然不是她的错。
从也不是她的错。
分不清是自愿还是受迫,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她不是自主成长起来的女人,她无法辨别。
最失落是这样,最无可奈何是这样,可能一辈子。因为离了一个光明正大的他,还有成千上万个于暗中窥伺的他蠢蠢欲动,亟待剥削她的血肉身躯。或许这个世界在设立之初,有为她安置一处避难所,但现都流离。
她亦无枝可依。
所以摇晃,摇晃得厉害。海上没有堵车,但也用几十分钟走几百米,于是在原地摇晃,伴随着波浪。肉的波浪,水的波浪。汗水和海水是一样的,含在嘴里,有盐津津的滋味;至于肉,用牙齿咬着,无法切实的吃下去,无法说是像鹿仔还是像羊羔,只觉得遗憾和惋惜。
波浪很久才停。
“我有礼物给你。”
随便穿了件衣服,楚随走下床,掀开罩在画板上的防尘布,将画取下来。
“怪不得你不许我看。”夏乾坤接过画,“原来这就是你眼里我的样子。”
“这是我记忆里你的样子。”楚随纠正说,“我眼里的你会变,我记忆里的你不会。”
“是好的样子吗?”夏乾坤问,“在你的记忆里?”
“喜欢就是好的。”
“我很喜欢。”夏乾坤看着画,“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楚随钻回夏乾坤的怀抱,又听见他说:“希望在你的记忆里,我是独一无二的。”
“你是。”楚随说,“你当然是。”
夏乾坤吻楚随的太阳穴,他能从太阳穴上听见她的心跳;跳得平缓,不像在说假话。
“我爱你。”夏乾坤盼望着他的爱也能经由太阳穴穿向楚随的心脏。
楚随没应答,只依偎夏乾坤更紧密一点。
也足够了。
夏乾坤想,要爱做什么,这样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