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紧张。
李藜背对应承泽,开始找被套拉链。
考虑到应承泽有点洁癖,李藜划拉拉链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解释:“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我只是躺习惯了。”
椅子有了响动,但应承泽的嘴巴没有。
李藜又说:“你放心,我就刚刚躺了一下,之前没躺过。”
“如果你不想吵架,现在最好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说。”
李藜被应承泽阴沉的威胁吓到,丢下拆了一半的被套,转过身瞧他铁青的脸。
她的确做了不礼貌的事情,但他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
李藜有些委屈,使劲抓了两把被子,踢着拖鞋出门、上阁楼。
周云起入住阁楼之后,李藜做手工的东西全都搬进了书房上方的小房间。
小房间之前堆了很多她以前做的手工艺品,拥挤不堪,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挑了很多送到面包店做装饰,小房间宽敞不少。
手工桌上还摆着之前做门帘剩下的布料,以及各色各式的线。
正好这会儿她不想跟应承泽共处一室,便打开音响,坐在桌前计划将剩余的布料裁剪成餐垫,并绣上麦穗。
画画、做手工,对李藜而言除了能谋生,还能稳定情绪,自然而然进入心流状态。
天窗投下的光变暗,李藜揉揉眼睛,关掉音响,拿着餐垫下楼。
客厅和厨房人声来往。
周云起端了满满一盘烤面包片,向着她说:“正想给你打电话,让你下来吃饭。”
赵跃然则紧随周云起,端出一盆意大利面。
餐桌上还摆了一木盆的沙拉和六块牛排。
邓茵、应承泽、郑淞影三人刚进客厅,应承泽手里提着满满一篮樱桃。
李藜心里嘁了一声,那樱桃还是她树上的呢,他倒是不客气。
“人字梯我们放在樱桃树下的,明天反正还要去摘,懒得往回搬了。”邓茵对李藜说。
郑淞影跟在应承泽身后,进入厨房,大概是要淘洗樱桃。
昨天刚下过雨,又是纯天然绿色食品,有什么可洗的。
洗了才要吃一肚子不干净的自来水呢。
李藜转而想到自己装了中央净水系统,自来水没有那么不干净。
她烦闷地将餐垫放在白色餐边柜上,坐到邓茵旁边。
“又绣什么了?”周云起边问边分发餐具。
“做了餐垫,明天拿去面包店。”
邓茵拿起一片烤的酥脆的面包说:“今天好些人在问店里的装饰品在哪里买的,那个木质的钟表、树皮日历、木质假窗被人问了好几遍,王慧说是你做的,你们村里人竟然不信。”
靠近餐桌的郑淞影听见邓茵的话,忙问:“李藜姐,你能在我的衣服上绣点什么吗?你给云起哥衣服上绣的云朵和月亮好好看。”
李藜侧头瞧了瞧周云起白色卫衣上的图案,好像是挺好看的。
上个月李藜给面包店绣狐狸的窗户主题门帘的时候,周云起正好看见,问她有没有时间给他的衣服绣点简单的东西。
那时李藜急需逃离现实,避免胡思乱想,巴不得能做多些手工,便答应了他。
他的名字里有云字,她自然而然地在他衣服上绣了云朵,后来觉得单调,又加了一枚月亮。
李藜夹了些沙拉到自己的盘子里,想着都是些花不了多少时间的东西,问道:“你想要什么图案?松树和小山可以吗?”
郑淞影回答她时,应承泽的手机铃声响起,李藜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下想通应承泽生气的真正原因。
“嗯,姑姑已经请过我了,我周六一早回水宁。”应承泽慢条斯理地叉起几片生菜,细嚼慢咽时回道。
应承泽扫一眼赵跃然和邓茵,“他俩吗?我问一问。”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挺高,讲的话在座的人都听得见。
那边的女声说:“你这次一定要带女朋友来。”
应承泽咬碎一粒腰果,应道:“好,我知道。”
其他人都安静进食,没有聊天,等他挂断电话,邓茵问:“姜廷语结婚的事?”
应承泽淡淡地嗯了一声,冷着一张脸粉碎食物。
“跃然,姜廷语请你了吗?”
“请了,你要不要去?”
邓茵没回答,对应承泽说:“姜廷语不是周日举行婚礼,你周六回去干什么?”
应承泽眉宇间添了些漠然,“休息。”
邓茵切了一声:“说的好像你天天在上班似的。”
随后,她勾了一眼身旁李藜的表情,对赵跃然说:“去,跟他一起回去,正好可以坐他的车,说不定还可以拿他当挡箭牌。”
郑淞影只吃了些沙拉和樱桃,推了推干净的盘子问:“婚礼吗?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去?我还没参加过婚礼。”
“真的假的?你不也二十七八了吗?身边总有结婚了的朋友吧?”邓茵不客气道,“不过这是承泽姑姑女儿结婚,你得问承泽同不同意。”
郑淞影马上眼巴巴瞅着应承泽,祈求道:“让我去吧,我是真没参加过婚礼。”
李藜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美味食物上,可越是如此强迫自己,注意力越是不断被分散,平常喜欢的食物嚼着嚼着有了干木头的味道。
她不知道需不需要给应承泽解释她给周云起衣服刺绣这件事,也无法控制地回想电话那头的人提的要求,以及应承泽的回答。
应承泽慢悠悠开口:“又不是我的婚礼,你想去就去。”
赵跃然提议:“不然大家一起去,还可以在水宁一起玩。”
“不感兴趣。”周云起冷漠地回。
邓茵歪过头看着李藜说:“李藜,我记得你好像对结婚这种事也不感兴趣是不是?”
不知为何,李藜从邓茵的话里听出了些许醋意,可她和周云起同住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长时间,除了平常偶尔和周云起言语间争锋相对,其他时候很正常,甚至看不出她和周云起谈过恋爱。
而周云起,李藜总感觉他变化非常大,抛开外貌身材不谈,他的日常生活其实跟暮年的人差不多。
说得严重一点,周云起整个人大部分时候是死气沉沉的。
他不仅对结婚不感兴趣,他对大部分事情和人都不敢兴趣。
邓茵会察觉不到这一点吗?
李藜的思绪完完全全飞走,直到郑淞影的惊讶询问将她拽回。
郑淞影:“真的假的?你不向往婚姻?也不向往婚礼吗?婚礼难道不是每一个女生的梦想吗?”
李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现在娱乐圈不都开始流行不婚不育的清醒大女主人设了吗?你怎么还有这种落后的想法?”
赵跃然和邓茵忽然开始起哄:“哇哇哇,以前的李藜回来了。”
郑淞影被怼得一怔,难堪起来。
应承泽切下一块外焦里嫩的牛排,叉住送进嘴里之前,冷讽道:“贬低结婚生育的价值,甚至嘲讽想结婚生育的人的行为又先进到哪里去了?”
那一小块牛排内里还是粉红色,好像是什么所谓的肌红蛋白,听说牛排就要这样吃。
李藜从来不吃牛排,她一直觉得那象征牛肉嫩滑口感的肌红蛋白,是牛肉没熟,不能吃的铁证。
可应承泽很爱吃。
此刻,他看她的眼神里好像夹着不屑。
他不屑她的人生观。
十多年前,他的生日聚餐上,他和她就有过类似的争论。
李藜抬眉,不想浪费时间,笑了笑说:“你说得对,人确实该结婚生育。”
然后她保持礼貌的笑容,看着郑淞影说:“但因为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人,所以特别讨厌结婚生育这类事情,也正因为我不是人,所以贬低了你的人生观,抱歉了。”
赵跃然和邓茵无言对视。
这李藜是真狠,虽听起来是在骂她自己,但她这番话彻底搞僵了气氛,以至于其他人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眼看这边应承泽气得都快把盘子切碎了,那边周云起却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气氛直接僵到夜王来了都得抖摆子的程度。
赵跃然觉得真是环境塑造人,也可以说他就是背时催的。
他明明是来找乐子看戏的,却莫名其妙成了动不动就打圆场的苦命人。
“还真不能都去,周末去面包店的人估计挺多,王慧一个人忙不过来。”
郑淞影这会儿心里是有些高兴的,但她还是压了压,没有完全表现出来,只轻微弯了嘴角赞同道:“是的,今天听王慧说已经接了几个周末的蛋糕单子。”
李藜本就擅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会儿自然跟这两人搭话:“你们好好玩,面包店本就不需要你们帮忙,毕竟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你们迟早都要走的。”
郑淞影想想也对,笑道:“是哦,那以后你和云起哥,估计每天有的忙了,不过你俩都爱清静,等我们走了,就你俩住这房子,也许要高兴死了。”
赵跃然要气死了。
他都不敢看应承泽的脸色,不用想都知道已经黑成锅底了。
这时,邓茵好似忽然下定了决心,泰然道:“我不会走的,我是面包店的正式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