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已经认为我们从未好过,问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应承泽不再看着她,视线移至墙上盛开的月季,干涩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早上下过雨,这会儿山上罩着一团一团雪白的雾,悠悠然地往天上爬。
李藜望着那团还未爬到山顶就散尽的雾气,大拇指重重地掐入食指指腹,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冲动?问他这样的问题。
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李藜松开疼痛的食指,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再无所适从,平心静气地说:“里面有些内容我要用,没办法卖给你。”
李藜自以为语气足够真诚,却还是听到他一声冷哼。
“这么多年你都没找过它,怎么突然就对你有用了?再说我无偿帮你保管这么多年,难道不应该拥有优先使用权?”应承泽眼里有失望、怨恨浮动,视线又瞬间移回到她脸上。
这是李藜第一次见识到应承泽的商人属性。
她不想和这样的应承泽打交道,立即决定放弃画册,反正她早就以为画册被他扔了。
至于其中那些她想要融入到动画里的场景,大不了再重新画一遍,无非是多花些时间。
李藜妥协地笑了笑,肯定他的理由:“也对,那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
应承泽没有说好还是不好,沉默地看着她。
李藜不理解他的意思,等了两秒,他还是一脸冷峻,冰山一样立着,她只能回屋、上楼、取画册。
“给,你拿去吧。”李藜喘着粗气将画册递出去,“不用给我钱。”
应承泽接过画册,一页一页地认真翻看。
他大概是怀疑她毁损或更换了画册里面的内容。
等待他回应的李藜,逐渐无聊,转悠到一旁欣赏蓝莓白色铃铛一般的花。
“你没有画完。”
“嗯?”
应承泽合上画册,直直地看向她,“里面的场景到高中就结束了。”
当年李藜只画到高中,就没时间画了。加之她本身对游戏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趣,这些年便没有想过继续画下去。
李藜看着他,等他说完。
“故事线不完整,内容太少,没办法做成游戏。”
应承泽一手拎着厚厚的画册,一手插在口袋里,纯粹一副刚开完一个不满意的策划会的表情。
她又不是他公司的员工。
李藜不悦:“所以呢?”
应承泽以一种不容她拒绝的强硬口气说:“所以你得继续画下去。”
院落上空飞过几只喜鹊,李藜就着落下的叽叽喳喳声说:“画册我已经还给你了,你刚刚说了二十分钟后,如果我还是不愿意跟你合作,你不会再来打扰我。”
应承泽抬起手腕看时间,从容道:“我反悔了。”
“做生意的人可以这样出尔反尔吗?”李藜有些呼吸不畅,极力克制上前推他一把的冲动。
应承泽的呼吸也没有顺畅到哪里去,语气不善道:“要说出尔反尔,谁能比你会出尔反尔?”
李藜不明白他的话,只说:“我已经把画册还给你了。”
“以前呢?以前的事情你是想一笔勾销吗?”应承泽突然提高音量,那会儿停歇在围墙边那棵樱桃树上的几只喜鹊,受到惊吓,齐刷刷扑棱翅膀飞走了。
李藜想不起自己曾经出尔反尔的行为,便认定自己并未做过出尔反尔的事情,毫不心虚地直视他的眼睛说:“不要你自己是出尔反尔的人,就认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难道你没说过会爱我爱到我们两个人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为止?请问你做到了吗?”
李藜的脸刷得一下红成煮熟的虾子。
如果他指的是她对这种事情的出尔反尔,那她可谓罪大恶极。
罪大恶极的人,一般死到临头都还是要为自己辩驳一两句。
“是你自己要信的,我又没有强迫你信。”
李藜说完,应承泽铁青着脸朝她迈了一步,她瞬间畏缩并慌忙后退。
院门倏忽打开。
李藜看了一眼应承泽,松了口气,错开他凌厉的视线朝着进来的郑淞影和赵跃然问:“怎么回来了?”
应承泽转身,也看向郑淞影和赵跃然,并后退到李藜身旁。
“我答应帮他们照看一下老人家了,他们安装了监控,其实也还好。”赵跃然稍微压低了点声音,“他们家房子外面看着挺漂亮,里面软装太简陋了。”
李藜刚想完蛋了,赵跃然马上开口问:“我们都住你家不行吗?”
“我家住不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李藜边说边寻找更多更有力的推脱理由。
赵跃然:“我可以跟周云起住阁楼,郑淞影和邓茵住一楼,你和承泽住二楼,住得下的。”
郑淞影看着应承泽,目光淡如烟雾,白白净净一张小脸毫无光彩。
“我给文晓芳打个电话,你们去她的民宿住吧。”李藜仍是拒绝,想掏手机打电话,才想起手机还在楼上。
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淞影忽然开口说:“如果承泽去住民宿,我们就去住。”
眼看着李藜怔愣住,赵跃然真想立即大吼一声,把邓茵叫回来看戏。
应承泽想要的应该就是郑淞影这种女朋友,随时随地眼巴巴地看着他、想着他,生怕他被人惦记、觊觎,便常常一副草木皆兵的战斗状态,妄图始终独自拥有完整的、全部的他。
真正的爱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李藜忽然感觉手臂有一股不属于自己身体的暖意,一侧头看到紧挨着她的应承泽的手臂。
郑淞影应该很爱应承泽吧?不然也不会满载着一腔孤勇说出这样的话。
李藜叹息:“这是你们…”
应承泽打断道:“你如果不想支付巨额违约金,还是早点回安城工作比较好。”
“我本来就计划休息一段时间,该做的工作都做完了。”郑淞影的声音已有哭腔,控制住后,又撒着娇说:“再说你不是承诺过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都可以帮忙吗?我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客套话而已,别当真。”应承泽冷漠回应,而后侧身垂眸看着李藜说:“我先把办公要用的东西搬到书房。”
他并没有询问她可以与否,他只是在通知她。
李藜反应过来时,画册到了自己手上,而应承泽已经去车里搬东西了。
“你混蛋。”李藜气得大吼,应承泽未受丝毫影响,背影挺拔如松。
赵跃然和郑淞影间接得逞,当然立即随着应承泽去搬行李。
在那三人搬行李的时间里,李藜想着搬救兵。
她匆匆回到房子里给邓茵打电话,“赵跃然和郑淞影要睡你屋。”
邓茵在电话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是多没招了,才想出给我打电话告状这办法的?”
李藜意识到自己搬错了救兵,忙问:“周云起在你旁边吗?”
“在,他说他也无所谓。”
李藜不信,挂断邓茵的电话,拨给周云起,“赵跃然说他要跟你住阁楼。”
周云起:“那位叫郑淞影的女明星走了?”
“没有。”
“那可以,反正阁楼的沙发床空出来了。”
前些日子,周云起嫌沙发床太软太短,影响睡眠质量,换了一张床。
李藜绝望,而那三个各自提着两个大行李箱的人,丧尸一般到了门口。
李藜恍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跟她一样真的对平淡、无趣的生活着迷,可以完全不参与社交的人少之又少。
原来她才是那个异类。
赵跃然:“别垮着脸了,不会少你一分房租的。”
郑淞影问:“房租是多少?”
“你随便给个十万八万的就行。”赵跃然随口道,“你比较有钱,多给一些也行,毕竟是我们来打扰她的。”
鞋架上那双黑色的男士拖鞋太过刺眼,应承泽黑着脸,不想说话。
李藜也不想说话,无助的情绪横冲直撞,她蔫蔫地返回二楼。
起码要把二楼的空间保住。
郑淞影、赵跃然自知他们的行为无礼,不好开口要求李藜真像房东一样为他们服务,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收拾着行李。
应承泽提着行李箱推开二楼的门,李藜正坐在减震垫上发呆,远远看上去像经过霜冻的大白菜,没有一点生命力。
“恨我吗?”
那会儿吞咽回去的眼泪,终究还是流了出来。
李藜趴在膝盖上抽泣。
应承泽心脏猛地收紧,单膝着地,用手抬起她的脸问:“为什么哭?能和周云起同居,不能和我同居?”
他的脸色阴寒,李藜根本无法理出自己情绪失控的原因,看着他的眼睛滚落出越来越多的泪水。
在应承泽看来,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赶他走。
她也许是想重复使用以前对付他的招数。
应承泽大手张开,握住了她小半张脸。
他想让她痛,像他一样痛。
五指却无法用力。
他还是舍不得她痛,他宁愿只有他一个人痛。
李藜不作声地承接应承泽忽然落下的吻。
他吻干了她脸上的泪水,以至于他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关时,她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她的坐姿好像不利于他粗狂发狠地吻她。
几秒后,她被推倒在地垫上。
他一手垫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扶着她的脸,扫荡她的理智,逼出她的回应。
她呻吟出声,他便使用更多技巧,诱她完全失控。
她若咬牙忍耐,他便专挑她无力掌控的地方下手。
李藜的抽泣声变得混乱且复杂,一如她即将面临的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