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再次刺破院落的宁静。
应承泽下车。
两位村民率先认出他。
年纪较长,圆脸寸头的男的问:“哎,你咋在外面?和李藜吵架了啊?”
这两位是上月过世那位老人的儿子。
应承泽和他们在葬礼上见过面,聊过几句。
农村的八卦传得很快,估计现在村里的人都以为他和李藜是男女朋友关系。
应承泽眼神暗了暗,心绪恢复平静,一边输入密码一边回:“我刚到。”
郑淞影顿觉她缠在应承泽身上的藤蔓失去了活力。
“你们找她有事?”应承泽推开门,准备把车开进去。
“有点家长里短的事情要跟她和王慧商量商量。”
院门又被打开时,李藜已经麻木了,表情都没有变化。
赵跃然又添了一碗米饭,假意奉承道:“李藜你的手艺可以啊,比郑淞影的手艺还要好。”
“郑淞影真怀孕了?”邓茵终于放下手机,八卦道:“她怎么会跟着你们?”
“还不是因为她。”赵跃然包着满嘴饭菜,抬头看了李藜一眼。
李藜催促:“赶紧吃,我们还有事情做。”
赵跃然却细嚼慢咽起来,给邓茵输送犹如新鲜血液的八卦。
“郑淞影一直找我玩,打听李藜和承泽的关系,我一不小心说漏嘴承泽要回云雾。她就用糖衣炮弹胁迫我套出了具体的时间,最后就死缠烂打跟着来了。”
近些日子的生活虽然充实,但太过平静,邓茵早已感到无聊,瞟到端着一盘草莓出来的李藜,大声说:“我看承泽对她还是有点意思,不然不会让她上车。”
赵跃然被碳水迷晕了脑袋,没跟上邓茵的节奏,交待道:“郑淞影说她要去城郊朋友家,不想让人知道,麻烦承泽捎她一段路,结果她坐上不走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把她丢在半路。”
邓茵使劲踩了他一脚。
赵跃然反应过来,李藜已近眼前,他没时间编胡话了,呆呆地提醒:“他们又进来了。”
吃人嘴软这话着实不假。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里,李藜已经收拾好混乱的思绪,理出了清晰的发家致富路数。
如果真有粉丝和狗仔跟着郑淞影和应承泽进村,面包店的销量一点儿都不用担心了。
街上只有三四家饭馆,饭菜还都不可口,面包店便会成为这些人的天堂。
说不定借着这些人的镜头和账号,能大大缩短面包店成为网红景点的时间。
现在就看郑淞影和应承泽会不会留在村里了。
李藜瞟了一眼院子里徐徐前进的汽车,以及刘姑姑的两个儿子,换鞋进入贴有瓷砖的休息区。
刘姑姑的大儿子张口就喊:“藜儿,你快和慧儿去劝劝你姑姑,让她跟我们进城里生活,我们咋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山上生活。”
小儿子也跟着说:“我们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邻里邻居还要骂我们不孝顺,背地里怕是还要说因为她没有退休工资,所以我们不想管她。”
这两人话里藏着话,又偏偏找她和王慧去劝刘姑姑。
李藜回头瞧跨出门的王慧。
两人隐蔽地交换眼神。
李藜笑道:“我和王慧反正不会这样说你们。”
王慧:“俊哥,东哥,我们莫法帮你劝,具体情况我们也不了解。不过老人家不愿意去城里也正常,毕竟很难适应。”
她们都不开口承诺要帮忙照顾刘姑姑,尽管这两人来找她们的目的就是这个。
王慧和李藜在村里生活,几乎承包了村里人的手机家电维修工作。
李藜有车,偶尔还会半夜被叫起来送发病的老人去医院。
村里的人病发得再严重再紧急,都不愿意叫救护车。
一来害怕花钱,二来害怕邻里邻居知道了,说风凉话。
如果碰到性格好、不多嘴的人,王慧和李藜倒也乐意,但村里大多是些喜欢说三道四的人,一些事情她们做的多了,也就烦了,不乐意再做。
大儿子坦言:“你姑姑的意思是她身体还可以,身边又还有你们两个年轻人,她没有必要跟我们去城里受罪。”
小儿子帮腔:“我们又不能强迫她,所以想拜托你们,平常帮我们多照顾照顾她。”
耳边出现赵跃然和邓茵的打闹声,眼里的应承泽和郑淞影也在迫近。
李藜脑子动了动,试探道:“你们要不要把房子租出去一些?这样既能赚钱,又能让刘姑姑得到照看。”
王慧接收到李藜的心思,仔细说明:“的确,你们家的房子大,房屋布局合理,一楼到三楼都有卫生间,三楼还有露台,很适合做民宿。”
空旷地方,声音的传播效率高,在村里没有住处的人都听到了她们四人的对话。
李藜的视线很难不带到紧盯着她的应承泽,一想到周云起还住在阁楼,而阁楼是应承泽一开始想租的地方,现在她还打算设计应承泽入住刘姑姑家,不免心虚。
大儿子不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撇嘴摇头:“哪有人长期租?顶多夏天两三个月租出去,其他时候呢?”
此刻,应承泽距离李藜仅有两米,下颌线锋利到能轻易划伤打量他的眼睛。
李藜嘴唇好似被胶水黏住,想开口给这两人介绍客源,却根本开不了口。
王慧侧身向赵跃然说:“赵跃然,你要在村里住吗?”
“我们不能都住李藜家?”赵跃然走下台阶,“主要是我不知道我能住多久。”
这时,邓茵突然插言:“山里空气多新鲜,还有戏看,跟我一直住下去。”
身处这院子的人,彼此之间都有联系。
郑淞影感觉自己完完全全是个外人。
她要走,没有人留她。她要留,没有人收她。
“我能去看看你们家吗?我应该要住一段时间。”
“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赵跃然想了想接住郑淞影的话,“如果感觉条件还行,我也可以住一段时间。”
刘姑姑的两个儿子是出了名地往钱眼里钻的人,拾到这种机会,自然不愿意丢手,热情地夸耀道:“我们家修的是别墅,条件那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好。”
郑淞影留恋地看一眼应承泽,跟着赵跃然走了。
“我先去店里了。”王慧拍拍李藜,又喊邓茵:“上班了,走走走。”
洗完碗出来的周云起,眼尾带了带一脸肃杀之意的应承泽,对王慧说:“一起走。”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只剩下无声对峙的李藜和应承泽。
不到两月,院子的变化已经令应承泽无法适应,眼到之处皆是绿汪汪的一片。
“你…”
“现在有时间了吗?”
李藜被他冷冰冰、干巴巴的表情和语气弄得沮丧,“一定要这样吗?我们又不是有深仇大恨。”
可应承泽明显不想跟她废话,皱着眉看向别处,不耐烦地说:“我只需要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你如果还是不愿意跟我合作,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你觉得我们这样的状态能合作吗?”李藜下唇颤抖,高声道:“我不想跟你合作,你出去。”
应承泽乌黑的瞳仁盯着她急躁的面部表情,敏锐地问:“你觉得我们什么样的状态能合作?”
李藜耷拉下眼皮,遮掩住差点脱缰的情绪,低声说:“我答应跟李映合作了。”
“是么?我现在打电话问问你姐,是不是这样?”应承泽作势掏手机、拨号码。
李藜忙看向他,想冲上去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又怀疑这样的举动太过亲昵,而不得不僵在原地,自行停止白费力气的谎言,“我没办法跟你合作。”
“为什么没办法?”
他的咄咄逼人令李藜的情绪还是脱了缰,“难道你有办法和我合作?”
应承泽从容自若地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抑住心里的瞬间动摇,冷淡疏离地说:“既然过去我们对彼此没有产生过感情,为什么现在不能成为同事?”
李藜整颗心揪起来,控制不住地要得到一个已经预想过的残忍答案。
“你一开始来云雾找我是不是就为了这件事?”
应承泽毫不留情地回答:“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为了你?”
他眼底流露出一丝微弱的期待,继续反问:“或者你其实一直在指望我跟你重修旧好?”
李藜费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们以前又没有好过,怎么重修旧好。”
比残忍、狠毒,谁都比不过她李藜。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否定他们共有的时光,将他再次拖入深渊。
应承泽阴沉着脸直白道:“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目的,我想我也不必再上演深情戏码了。”
“你如果不愿意跟我合作,可以将画册卖给我,多少钱你出个价,虽然我一开始打算白嫖的,但既然白嫖不成,只能出钱了。”
李藜呆住。
她不仅猜错了他的真实目的,还误以为他的言行举止是发自内心,带有感情的。
原来都是他演的吗?
眼泪在眼眶打转,李藜几乎是带着赴死的心情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