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周五,平安夜。圣鲁道夫学院内设有一间大的祷告堂,讲台前摆放着一颗高大的圣诞树。圣诞树已经提前做好装饰,挂上彩色的缎带和灯,树下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礼物盒。
学生们陆续进入,按照安排入座。校长穿着正装优先发表了一番讲话,无非是学期内各项建设的总结和对未来发展的展望。接着由从教堂请来的修士先生作圣诞树点灯仪式的讲话。
观月打扮地颇为正式,站在修士先生的身后,表情十分严肃,对待这场仪式很认真的样子。
讲话完成之后终于进行点灯仪式,学生代表端着星星形状的黄色大灯泡,优雅地走上台阶,将灯泡稳稳地安放在圣诞树的顶端。此时的观月也开始了演唱,伴奏响彻整个大堂,观月的歌声犹如圣经里飘出的赞颂,让人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
仪式结束,接下来就是互相交换礼物的环节。云霁送了秋叶一条手工钩织的米黄色围巾,虽然是她钩了1/3,再由优纪帮忙制作了剩下的部分。收到了秋叶送的浅蓝色针织围巾,尾部有独特的蜘蛛图标刺绣。只能说她们俩是默契十足了。
给了裕太和柳泽新发售的流行游戏卡带,木更津的是限量版历史小说,赤泽,金田一郎和野村则是送的各自喜爱品牌的运动用品。送观月的红茶叶也获得不错的评价。
精心为网球部成员准备礼物的云霁也收到了来自不同人相同的昆虫周边——很有古典设计感的蜻蜓浮雕盒子装的唇膏、美洲地区特色昆虫图鉴、制作精良的各种昆虫标本等。因为她之前送的蝴蝶标本礼物,大家都知道她喜欢昆虫这件事了。
在学生们热火朝天互送礼物时,主持人开心地宣布抽奖活动开启。奖品是圣诞树下堆放的礼物,但具体的物品保密。秋叶和木更津同学很幸运地抽到了奖品,从笑得慈祥的校长手中接过了礼物盒。
秋叶是个抽奖绝缘体,这次好不容易中奖,显得十分兴奋,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物,然后从中取出了一张闪闪发光的——校长松田先生本人的签名照。
“到底谁会要这种礼物啊?”秋叶黑线,她就知道自己的运气还是正常发挥了。
木更津淳的礼物盒里装的倒是正常的奖品,是一只不错的钢笔和配套的墨水,用作练字正好。
晚上回家,云霁一开门就看到了客厅壁炉边绿油油的圣诞树,只不过是小型的家庭版圣诞树。
优纪坐在沙发上指导云海装饰圣诞树,谷川阿姨放假回去陪家人过节了。这也就意味着这段时间的三餐需要他们自己解决,云霁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云海大概率是不会做饭的。
“小云,你回来啦!”
优纪如同看到救星般朝她招手,道:“你快过来帮忙固定一下灯带,Jace笨手笨脚的,我又不方便做事,现在只有小云你可以做到了!”
云霁心想有那么夸张吗,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就发现云海正满头大汗地捏着灯带的末端,死活固定不好。
这种事都做不好真的能做好手术吗?云霁接过灯带,三两下找好位置固定,顺便把其他的装饰工作也一并做了。
接收到云霁质疑的目光,云海嘴硬道:“树上那个大灯太晃眼了,所以我才看不清的。”
“知道啦知道啦。”优纪敷衍他两句,挥挥手让云海走开别挡住她的视线。
除了圣诞树外,屋子内外都换上了圣诞节限定装束,松针的香气充满整个房子,优纪这才满意地点头放云霁去洗澡。
晚饭吃的是番茄肉酱意大利面,据云海所说这是他最擅长的独家料理。优纪很捧场地鼓掌,说是她吃过最棒的意面,但是云霁知道所谓的“独家料理”只是因为他往酱料里放了一大袋番茄沙司。纯科技,无天然。
不过顾及优纪正在怀孕,云海还是收敛了一点,番茄沙司的量大概只有原本的一半。因为她从意面里吃到了些新鲜番茄。
平安夜就这样在云海中规中矩的晚餐中平安地度过。
第二天圣诞节一早,云海就带着她们驱车前往优纪的老家拜访长辈。其实是因为云海不知道做别的料理只好举家去蹭饭。
优纪的父母都是很面善的老人,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平时老人就和哥哥一家人住在一起。云海已经和他们一家人见过,但云霁是第一次来。
她本来已经做好被忽视的心理准备,想也知道第一次结婚的女方家人对待二婚男方和前妻留下的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不过优纪的家人意外的很热情,即使是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云霁也收到了一份不错的圣诞礼物。
云霁被优纪领着挨个向她的亲人们问好,云海则把准备好的礼物一一送给对方,寒暄结束后所有人就围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吃饭。菜品很丰盛,从日式料理到西餐到中餐都有,看得出来准备的人十分用心。
优纪哥哥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被妈妈抱在怀里喂食,大的孩子比云霁小两岁,是个性格很像优纪的温和内敛的女孩子。
云海和优纪哥哥在一起喝酒聊天,聊到动情处甚至勾肩搭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优纪和抱着小孩的嫂子还有父母坐在一起聊天,小孩很好奇地用手指轻轻戳优纪鼓起的肚皮,引发一阵笑声。优纪哥哥的大女儿叫加藤雪乃,不常有同龄的亲戚,所以她对云霁很是亲近,拿出自己喜欢的音乐磁带分享。
屋内其乐融融,友好的一大家子在温暖的房子里过完又一个圣诞节。这对优纪一家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多了两个人和往常没有太大分别的节日,但却是云霁很多年以来第一次过得如此温馨自在的节日。
她想,这样互相亲近爱护的家人团聚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节日氛围。云海老家那边过的新年气氛却和这里完全相反,云霁是完全不想回去应付那群烦人亲戚。
但传统不可废,云霁还是被云海带到了机场。圣诞假期已经结束,现在是一月份的下旬,优纪暂时回到了老家和家人一起住,她则是请了一周的假和云海回国过年。
云霁是反抗过的,她以升学考试在即不能落后学业为由拒绝回去过年,但云海更加固执,跳过她直接跟老师请完了假。她是真的很讨厌云海搞这种强制安排,但也只能屈服,跟着回国。
飞机上升,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跨过太平洋降落在上海。下飞机,突然听到周围的人都用中文说话她还有点不习惯。
出机场后云海带着行李径直走向一辆黑色汽车,那是云海的弟弟云帆扬。从名字上就能窥见两人在家庭的原始地位的不平等。一个是海,一个在海上扬帆起航,也预示着后来弟弟会踩着哥哥的肩膀往上走。
不过云海的这些家庭痛楚和矛盾她并不关心,和这个叔叔也不熟。当初云帆扬顶替了本来应该分配给他的医院公职,云海的钱也都被妈妈哄骗着拿走全都给了弟弟,一穷二白的他借了贷款独自漂洋过海去日本留学。
留学期间认识了她的亲生母亲秦奕,但是云海想要留在日本发展这样可以避免和弟弟的事业冲突,秦奕却想呆在国内。在不平衡家庭成长的云海心理年龄其实并不成熟,无法充当一个合格的丈夫。即使他努力在家庭和事业来回奔波,也不能满足家庭对他身份的需要。加上便宜奶奶从中作梗,小云霁又体弱多病,使秦奕曾一度患上产后抑郁。
你不能期望一个根本没感受过真正爱的人知道怎么真正去爱另一个人,所以云海和秦奕的婚姻失败完全在情理之中。秦奕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从产后抑郁中脱离后就果断和云海离了婚。同时云海在日本的事业也并不顺利,遭受双重打击的云海更没心思关注小云霁的心理健康。于是小小年纪的云霁就在医院,奶奶家和空无一人的自己家里来回住,最终患上抑郁症。
等她穿越重生过来,云海意识到自己的失职,确实尽力挤出更多时间去关心和陪伴她,但工作正处于重要阶段,所以努力后的结果和之前也没有太大差别。那段时间里,除了医护人员,云霁接触最多的就是那个便宜奶奶。
如果要云霁评价一下这个人,那就是封建余孽,偏心没边。她当初出院后回到学校上学,便宜奶奶二话不说就给她报了寄宿学校,美其名曰锻炼孩子的自理能力。假期回家,便宜奶奶也是看她这不顺眼那不顺眼的,要不是云海每个月固定打来一大笔钱作抚养费,她都不一定能吃饱饭。
她还记得初二被那个老家伙骂“赔钱货”,“贱骨头”,然后自己偷偷往她被子里塞蚯蚓和毛毛虫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那件事。也是从这以后,云海终于意识到不待见自己的亲妈对他的亲女儿更不待见,这才花了心思办理各种证明第二年带她转学到了东京和自己一起生活。
总之她完全不期待和这个奶奶的见面。
云帆扬客套地跟云海打了招呼,一路上都很安静地到达了目的地。一年不见,奶奶跟云帆扬搬进了更好的房子,他们原本生活在更为内陆的小山村,现在却定居在先进的大都市,这一切都是踩在云海的血泪上得来的。
搭乘电梯上楼,打开门他们进去的一瞬间,原本还笑着和儿媳讲话的奶奶表情就冷淡下来。
婶婶有些尴尬地起身,赶紧迎他们进屋,接手云海带来的大包小包的礼物说着感谢。奶奶瞥了一眼礼品,很是看不上的样子。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早就在那边娶了日本老婆,认了日本妈,早就忘了我这个亲娘了!还有你那个媳妇,怎么也不知道一起过来见见长辈?”
云海早已习惯了她的冷眼嘲讽,只是淡淡地解释自己并没有忘记,又说了优纪孕期不便奔波,即使这些话他早就提前告诉了奶奶。不过奶奶并不满意他的态度,又看到后面进来的云霁,接着冷笑道:“真是没礼貌,来了也不知道叫人。”
云霁本想无视她,但云海轻轻推了推她的背,她只好走到老人跟前说了一句:“おばあさん(奶奶)。”
奶奶一听她说日语就恼火,叫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才去了多久就忘记自己是哪国人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惹我生气的!”
她当然是故意的,但是已经完成云海交代的喊人任务,所以面对奶奶发火云霁选择装聋作哑。还是婶婶看不过去把人劝下,奶奶却没有消气,嘀嘀咕咕地说着女孩就是没良心之类的话。
送完礼,连杯茶都没喝上就又被“请”了出去,还是婶婶临出门前偷偷塞给了她一个红包。云海像是没想到会到这种境地,对着关上的门发了会呆。云霁倒是完全不意外,云海这次没给奶奶送钱,她当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他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种她能看出来的事都想不通吗?
云海沉默地带着她去了附近的酒店办理入住,云霁和他打了个招呼准备进自己的房间,云海就住在隔壁。她察觉到他今天格外沉默,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像是回到了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叫住云海。
“老爸,我们明天吃完饭就回去吧,优纪妈妈肯定也想念我们了。”
提到优纪的名字,云海眼睛里才重新有光,甚至都没注意云霁的称呼变化,他下意识地勾起嘴角,“是啊,优纪还在等我们回家呢。”
又一年新春,正是除旧迎新,迎春接福的好日子。努力又善良的人,终将远离泥沼过上轻盈兴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