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划过纸页，摩擦出“沙沙”声响。
指针已过下午五点半，除专案组成员外，组里没有多出寻常工作的普通同事则陆续下了班，骚动几分钟后，很快便没了多余声响。
这倒是正好给这会儿坐在角落的人，创造了适宜条件。
手上的笔并未因下班时间已过而停留，在与些许朝他道别的同事简略回应后，晏景医便继续埋头整理——
目前已知楼段誉与江自渡存在私人恩怨，但仇恨方是江自渡，同时，双方如今仍有往来，并且是同层楼住户的关系。
而根据榆思年给到的线索，有人修改了以上二人的信息资料，不仅将楼段誉伤人的前科抹除了档案，还隐藏了江自渡的多起诈骗案，说明在电子技术方面有一定研究。
另外，林郁青在接到榆思年的通知后，就及时与物业进行联系，却得知小区的监控一整晚、包括从今早到现在，都安排了人管着，压根没有陌生或可疑且不相干人员进入，也没有什么异常。
只有在今早七点零二分的时候，监控闪动了几秒，而后就恢复正常。
监控发生异样的时间，与榆思年查到监控被剪辑的时间段相吻合。
但……
小区物业管理人员称他们在看管监控时，没有发现陌生可疑、及不相干人员。
只是说没发现可疑人员，而并不是没有人出没。
假设对监控动手脚的人确实是犯罪嫌疑人，那么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去除这段监控，既然去除，那是否就能证明监控的确拍下了他的身影，而这，又是否能进一步确认，嫌疑人确实就是本小区、又是与死者同栋楼的住户？
对电子技术有一定研究、同栋楼住户、存在私人恩怨，根据沈衡翳那边传来的线索，楼段誉和江自渡还都有性虐恋方面的爱好……
难道楼段誉真与江自渡的死有直接关系？
晏景医握笔的手一顿——
他总觉得，还有哪不对。
他们二人有私人恩怨不假，可有怨念的是江自渡，真要仇杀，被杀的也不该是他。
还有楼段誉的杀人动机，目前也不清楚。总不该是担心当初他们二人的事被爆出，所以现在才反应过来杀人灭口？那早干嘛去了？
更何况，连接近命案的情况，楼段誉那边都有能力抹去，除非是比那性质更严重的案子，否则何必大费周章，还要冒险多沾条人命，以此抹杀被爆料的可能？
当然，这事目前还不好说，还得看榆思年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才能更好定论。
至于江自渡那边……
“晏顾问！”
晏景医正轻敲着笔头，打算下一步思索，就被猛然推开的门与毫不收敛音量的叫唤惊得浑身一震，下意识盖上笔记本，头都不必回便无奈地作出应响∶
“沈队长，回来了？”
还未听到回复，对方就像是一刻不能等般凑了上来，在他颇为惊愕的目光下，沈衡翳直接连带着人和椅子拉出办公桌范围，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检查了一翻，就差扒衣服里里外外彻查个遍了。
晏景医欲言又止，伸手象征性挡了几下，最后也干脆放弃，任人看，甚至还挺配合地顺着对方动作和目光动了动，等到沈衡翳终于确认他没受伤、大舒一口气后，才问∶
“查完了？”
“嗯！…呃……！”
沈衡翳确认对方没事后，刚放下心，愉快应道，忽地意识到自己手还搭人身上呢，半边身子还凑得极近，就像……
……像整个人要贴晏顾问身上似的……
他呼吸一滞，一时竟忘了弹开，就这么僵在原处，堪称清晰地感知到一股热量缓缓上涌到脸上，他几乎能确定，只要一抬头，晏景医铁定能瞧清自个通红的脸。
……更不想起来了。
什么出息！！！
沈衡翳心中恼怒，以前他觉得自己还挺机灵，怎么这会脑子全长狗肚子里去了，半天没想出个办法！！！
总不能让晏顾问回避一下吧？！那反而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掩耳盗铃了！还不如僵在这等他自行降温、等人问起来矢口否认呢！！！
沈衡翳你到底什么出息？！
然而用不着他想办法让对方自然回避，以晏景医这边的视角看来，不仅能清晰看清他红了大半的脸，就连同样染色的耳根子都一览无遗，实在没有什么专门等人抬头再看的必要。
这实在是……
晏景医不觉好笑，又要强忍笑意，想着是否需要贴心帮忙找人，过来假装夺走他的注意，好让这位还挺好面子的队长同志，能有机会自我脱身。
还好，不过几秒，门外又响起几声混杂的脚步声，看来是不需要他费心了。
意料之中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的还有榆思年略带提醒的两声咳嗽，室内二人齐齐松口气，沈衡翳更是大喜过望地立马弹起身，捂住脸别开头，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为了避免晏景医再往他那瞧，边躲还边不忘朝榆思年开口∶
“怎么了？查到楼段誉的结果了？”
晏景医也是挺给面子，很顺他意地望向榆思年，转而又注意到跟在对方身后的另一名女警，微微侧头表示不解，却也没多说。
榆思年∶“……”
榆思年的目光在对面二人之间反复游移，还没开口，就先等来沈衡翳沉不住气的催促。
她无语地朝那边白了眼∶
“没呢，你当他家背景白长的、查人就跟拔萝卜似的这么容易？”
“哟，还有榆大组长查不到的东西？”
榆思年强忍住再朝沈衡翳翻一个白眼的冲动，最后也只是在牙关里挤出一个“滚”字∶
“拒绝捧杀好吗沈队？我要能什么都这么容易查到，我就不干这三年五载涨不了工资升不了官、还成日里头往死里加班的公安了，有这能力我就去混别的了，一单能抵现在几年工资，不比铁饭碗来得轻松？”
沈衡翳笑着打趣∶
“那到时候，我们可就得铁窗见了。”
有榆思年这一逗趣，沈衡翳面上的红晕可算不那么可疑了些，终于能正经转回头，听榆思年连着对他道了三声“滚”，才笑骂着继续∶
“所以，你没查到过来做什么？还有事？”
还不是怕你这厮现在一看到晏顾问就找不着东南西北、恨不得当场就给人出柜，还一副痴而不自知的傻样，当场暴/露在晏顾问眼前？！
榆思年内心怒喊道，却又没法表现，咬牙将气一股子憋回后，才摆出了副无大所谓的模样∶
“有。
林姐带回了三号楼所有的住户信息，还有案发当天，大楼门口人员出入监控，以及被剪辑监控的硬盘。
哦对，还有林姐的寻访调查结果，总结起来就是江自渡此人平常很少回去，回去了也不会和街坊邻居有什么交往，所以都不熟，咱们没法在这块上查到什么。
我今晚要加个班，争取把楼段誉的信息，今天就查出来。
我的意思是。”
榆思年侧靠在一边，有心无力地敲了两下门板，表情萎靡中带着一丝强装出的狠毒∶
“沈队，如果我熬大夜查出的线索发给你，你没有秒回的话，你就完了。”
来自熬夜加班还没有加班费的社畜的怨气可是很可怕的……
沈衡翳被榆思年冒杀气的目光看得发毛，汗颜地比了个“ok”手势，刚应下，那股子杀气便被瞬间收回。
榆思年一合手∶
“好嘞，那我完事儿啦，你们该亲亲该抱抱，该桃园三结义的桃园三结义，我吃饭去了！”
“稍等。”
榆思年笑容一僵，奈何这回发话的是晏景医，她也不好意思和对待沈衡翳那样嬉皮笑脸，也只好维持这幅不真不假的笑脸，一卡一卡地转回身∶
“还有啥事吗晏顾问？”
“刚刚你说，林副队带回了三号楼的住户信息，那…可能需要劳烦您帮忙排查一下，其中有没有涉及计算机相关行业的住户。”
“啊、啊…行！懂了，这个简单，我查完发您？”
晏景医点头笑笑∶
“好，辛苦你了。”
“没事儿！这回没别的事了吧？那我先走了！你们有事继续哈！”
说罢，像是生怕又增添些工作，榆思年一溜烟便蹿了出去，半点没给人留下叫住她的机会。
沈衡翳抽了抽嘴角，可算是收住了心，这才终于注意到了另一人——
“季姐？您怎么也在这，有什么事吗？”
晏景医闻声，再次朝那名瞧着较为年长的女警看去。
这名女警他认得，先前沈衡翳在审讯室给陶于昌过生日的时候，他们说上过几句话。
见榆思年走了，季姐也正要离开，闻言顿住脚，迟疑片刻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没啥事，就是我女儿要放学了，我这手头上还有工作，没工夫去接，刚本想来看看有没有孩子可以帮个忙……你们估计这些天都挺忙的吧？”
话虽这么问，但她语气中隐含的期待意味依旧明显。
沈衡翳片刻为难，忽而想起什么∶
“您女儿…哦、柳小…不是，柳阖佳，佳佳，对吧？”
见对方惊喜肯定，沈衡翳立刻抓住晏景医的手臂∶
“我和晏顾问帮您去接吧！不碍事！”
晏景医∶“啊？”
心下虽有不解，但见沈衡翳朝他比了个眼神，晏景医也只好收回面上的疑问，朝季警官一点头∶
“嗯，不碍事。”
季警官自是喜出望外∶
“那真是麻烦你们了！哦！对…”
她低头解下绑在腰间的包，上前递去∶
“她们学校这几天在开运动会，我听佳佳的老师说，她报了八百，好像…是今天？这里面有藿香正气水啥的，麻烦你们帮我转交给她。这天儿热，可别跑出病来了。”
沈衡翳俯身，先晏景医一步拿过包应下∶
“行，您安心忙去吧，这任务保准给您完成。”
见对方三步一回头消失在视野中，沈衡翳用手指把包提着转了圈，回头对仍坐在原处的晏景医笑了下，刚说了句“晏顾问，走吧”，便听后者反问∶
“沈队长，你准备怎么去接？”
沈衡翳∶“……”
坏了，他好像只骑了摩托。
晏景医显然也清楚这点，见沈衡翳一直望着他，嘴上还别有意味地唤了声“晏顾问…”，他无奈扯了扯嘴角，从自个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去∶
“走吧，开我的车去。毕竟…因为摩托超载，导致领导来交警队捞人这种事，影响总归不太好。”
“咳…也是。”
接过钥匙，沈衡翳一秒收声，抵拳轻咳一声∶
“走吧。”
……
晏景医的车外观上是通体的黑，内部却是挺亮堂。
许是主人的缘故，刚上车，沈衡翳就闻到股若隐若现的薄荷气息。
他摸了摸笔尖，侧目见晏景医安稳在副驾驶座坐好，刚把车发动，便毫不意外地听对方淡定问道∶
“季警官的孩子，是不是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或者是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案件启发？”
沈衡翳笑笑，发自肺腑地夸道∶
“不愧是晏顾问，猜得正好。
季姐的女儿是江自渡的粉丝，说是在江自渡还没出道的选秀时期就在追了，按她们圈内的说法，应该…是叫‘老粉’？
不是都说混这个圈的消息都很灵通么，我想看看，能不能从粉丝身上打探点什么。”
晏景医点点头，对此没做什么感想，只是顿了顿，再次开口∶
“选秀时期…那起码也有四五年了，小姑娘今年多大？”
“十六岁，但小姑娘先前辍学了两年，所以现在还在上初二。我之前也帮季姐接过她，挺开朗一小姑娘，就是和家里人关系，可能不大好。”
“这样啊。”
晏景医轻声回应，想了想，又自言自语、喃喃了声∶
“柳阖佳…姓柳，母亲姓季……”
“晏顾问？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听沈衡翳好奇，晏景医立刻收声，片刻后才开口∶
“我只是在想，季警官没时间接孩子，那孩子父亲呢？也在加班？”
提